生死考验
地牢的腐木大门轰然洞开,潮湿的霉味裹挟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孙鸿煊蜷缩在墙角,手腕上的铁链深深勒进血肉,在阴暗中泛着暗红。三天滴水未进,他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可当李副官举着油灯踏入时,那双眼睛依然如淬了火的钢刀般锐利。
"还嘴硬?"李副官的军靴碾碎地上的蟑螂,油灯照亮他脸上蜈蚣似的疤痕,"刘老板说了,不说出通敌证据藏在哪,就把你们熬成两滩血水。"他身后的打手们晃了晃手中的皮鞭,金属倒刺在火光中折射出冷芒。
牛子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开出妖冶的花:"有本事冲老子来!"话音未落,皮鞭已如毒蛇般抽在他背上,布料应声而裂,露出交错的血痕。鸿煊猛地扑过去,却被铁链拽得重重撞在墙上,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副官抓起烧红的烙铁,火星溅落在鸿煊肩头,"听说你爹当年在一添楼当主厨?要是知道宝贝儿子被烫成焦炭,会不会从坟里爬出来?"烙铁逼近的瞬间,鸿煊偏头咬住他的手腕,腥甜的血涌进喉咙。
"反了!"李副官暴怒地甩开他,烙铁"哐当"砸在牛子同小腿上。惨叫声在地牢回荡时,鸿煊突然想起儿时父亲教他切菜的场景——刀刃要稳,心要定,就像此刻他死死盯着李副官的眼神,哪怕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也绝不让恐惧爬上眉梢。
刘玉蝶在绣楼里来回踱步,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皮肉。窗外暴雨倾盆,雷声震得雕花窗棂嗡嗡作响。她第无数次掀开窗帘,望着警备局方向,却只看到李副官安排的守卫像石像般杵在门口。梳妆台上摆着张小玲送的胭脂盒,夹层里藏着写给张虎的求救信,可每次想递出去,都被父亲的眼线死死盯住。
"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丫鬟的声音惊得她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浇在绣鞋上,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地牢里可能正在发生的惨状。推开书房门,刘仁星正对着地图研究战略物资运输路线,雪茄烟雾缭绕中,他头也不抬地说:"玉蝶,明天就去张府拜访,别再惦记那些下等人。"
深夜,地牢的死寂被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打破。鸿煊艰难地抬起头,恍惚间以为是幻觉——张虎的副官举着火把冲进来,身后跟着荷枪实弹的士兵。李副官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握着烙铁的手微微发抖:"张局长,这两人蓄意纵火,证据确凿..."
"证据?"张虎的军靴碾碎地上的刑具,"警备局的牢房还轮不到一添楼的狗腿子来用!"他瞥了眼鸿煊血肉模糊的后背,突然想起女儿张小玲哭肿的双眼,"把人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
牛子同昏迷前最后一眼,看见鸿煊被架着走出地牢。暴雨浇在两人身上,血与水混着泥沙流进排水沟,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暗红色的河。刘玉蝶是在城郊的破庙里找到他们的,当她掀开破旧的棉被,看到鸿煊背上狰狞的烫伤时,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别哭。"鸿煊用未受伤的手替她擦去眼泪,结痂的指尖蹭过她的脸颊,"你看,我们还能闻到槐花的味道。"破庙外的老槐树在风雨中摇晃,几片残花飘落在牛子同的伤口上,他在昏迷中呓语:"玉蝶...别怕..."
张虎坐在警备局办公室,反复摩挲着女儿送来的信笺。窗外电闪雷鸣,映得墙上的"清正廉明"匾额忽明忽暗。他知道放走两人意味着与刘仁星彻底决裂,可当张小玲哭着说"鸿煊哥救过我"时,这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狐狸,还是拨通了集结士兵的电话。
刘仁星的书房彻夜亮着灯。他将最新的密电揉成一团,扔进火盆。跳跃的火苗中,"松本株式会社急需军火"的字迹渐渐蜷曲成灰。"张虎,既然你要趟这摊浑水..."他望着墙上父亲的遗像,眼中闪过毒蛇般的阴狠,"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次日清晨,鸿煊在剧痛中醒来。阳光透过破庙的瓦缝洒在刘玉蝶熟睡的脸上,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牛子同正在门外练习挥刀,带伤的腿每迈出一步都在颤抖,却固执地将木桩砍得木屑纷飞。远处传来警备局方向的军号声,悠长而肃杀。
"我们得离开这里。"鸿煊挣扎着起身,牵动伤口疼得眼前发黑,"刘仁星不会放过我们,张虎也会因为救我们陷入险境。"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想起地牢里李副官说的"通敌证据",突然意识到,他们手中握着的不仅是复仇的筹码,更是撕开黑暗的利刃。
刘玉蝶握紧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知道有条密道能出城。但..."她犹豫着看向远处的一添楼,雕梁画栋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我担心父亲会对张虎下手。"
鸿煊突然笑了,这笑容让他脸上的伤痕显得格外狰狞:"那就让他们先狗咬狗。我们要做的,是把证据送到该去的地方。"他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在墙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从今天起,我们不只是为自己而活。"
牛子同收刀入鞘,带血的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算我一个。就算爬,我也要爬到南京把这些卖国贼的罪行公之于众。"他的声音在破庙中回荡,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而此时的西安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刘仁星书房的保险柜里,新的密信已经写好;张虎的办公室桌上,调兵遣将的文书整齐排列;鸿煊三人藏身的破庙外,隐隐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命运的齿轮在鲜血与暴雨中重新转动,每个人都将被卷入历史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