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霞飞路还笼罩在薄雾中,萧云容从长孙公馆的侧门出来时,一辆黑色雪佛兰已等候多时。车窗摇下,露出副官严肃的脸。
"白小姐,参座吩咐送您回去。"
萧云容点点头,钻进轿车后座。车子启动的瞬间,她瞥见街角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百乐门的杂役阿炳,此刻却穿着便装,鬼鬼祟祟地往公馆方向张望。
"等等。"她突然出声,"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
副官疑惑地减速:"白小姐?"
"我突然想买些胭脂。"萧云容指向路边刚开门的洋行,"你们在这等我。"
不等副官回应,她已经推门下车,快步走向洋行。透过橱窗玻璃的反光,她清楚地看见阿炳跟了上来,在街对面假装看报纸。
这不是巧合。萧云容心跳加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红姐送的"见面礼"突然变得可疑起来。她装作挑选口红,眼角余光却扫视着店内每个顾客。
"白小姐也喜欢这个色号?"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萧云容浑身一颤。转身看见一个穿灰色长衫的男子,正笑眯眯地指着她手中的口红。男子约莫三十岁,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您是...?"她后退半步,警惕地问。
"鄙姓陈,朋友们都叫我阿四。"男子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极低,"杜先生听说白小姐昨晚在长孙公馆过夜,特地派我来问候。"
杜先生?萧云容瞳孔微缩——上海滩能被这样称呼的只有一个人:青帮大佬杜月笙。
"我与杜先生素不相识。"她强作镇定,将口红放回柜台。
阿四笑容不变,却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牡丹的丝帕:"杜先生说,白小姐若见到这个,就会明白他的好意。"
萧云容呼吸一滞。那帕子上的牡丹针法独特,正是前世东宫绣坊的技艺。她从未在民国见过这种绣法,除非...
"杜先生从哪得到这个的?"她声音发紧。
"这不重要。"阿四将帕子塞进她手中,"重要的是,白小姐现在处境危险。日本人、军统、还有我们青帮,都对你和长孙参座的关系很感兴趣。"他凑近一步,声音几不可闻,"杜先生愿意提供保护,条件是——远离军政要人,特别是长孙明昭。"
萧云容攥紧丝帕,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东宫政变前夜,也曾有人递给她类似的警告。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替我谢谢杜先生好意。"她直视阿四的眼睛,"但我只是个歌女,不值得如此关注。"
阿四意味深长地笑了:"白小姐太谦虚了。一个会弹唐代宫廷琴谱、认得雷氏古琴的歌女,怎么会普通呢?"他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杜先生今晚在'大世界'设宴,希望白小姐赏光。七点整,有车来接您。"
离开洋行时,萧云容发现跟踪的阿炳已经不见了。副官站在车边,神情焦虑:"白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她勉强笑笑,上车后却忍不住回头张望。阿四站在洋行门口,朝她微微颔首,那笑容让她脊背发凉。
车子驶入百乐门后院时,红姐已经带着几个姑娘在等候。一见萧云容下车,立刻迎上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昨晚去哪了?长孙参座没为难你吧?"
萧云容敏锐地注意到,红姐的目光在她手腕的镯子上停留了一秒。
"没事,就是弹了会琴。"她轻描淡写地说,同时观察红姐的反应,"参座对古琴很有研究。"
红姐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热络起来:"那是那是,长孙家祖上出过翰林,听说收藏了不少古董呢!"她挽着萧云容往化妆间走,"快去休息吧,今晚的演出我让海棠替你。"
化妆间门关上的瞬间,萧云容长舒一口气。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小姐要换衣服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转身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捧着一套干净旗袍站在那儿。
"你是谁?"萧云容警觉地问。
"我叫小桃,红姐派来伺候您的。"丫头怯生生地回答,"说您身边得有个使唤的人。"
萧云容皱眉——前世她的贴身丫鬟也叫小桃,这巧合未免太刻意。她接过旗袍,挥手示意丫头出去:"我自己来,你先下去吧。"
小桃却没动,反而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红姐说,这个务必交给您。"
锦盒打开,一支鎏金凤纹银簪静静躺在红绸上。萧云容手指颤抖,这分明是前世长孙曜送她的及笄礼!簪尾刻着细小的"曜"字,是她当年亲手刻上去的。
记忆如闪电劈开脑海——东宫那个雪夜,长孙曜将这簪子插入她发间,笑着说:"凤簪配凰鸟,云容便是孤的凤凰。"
"小姐?您怎么了?"小桃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萧云容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急忙合上锦盒:"红姐还说什么了?"
"就说...您看了自会明白。"小桃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小姐,刚才有个穿灰衫的男人来找红姐,我听见他们提到杜先生和...长孙参座。"
萧云容心头一紧。看来青帮的眼线已经渗透到百乐门内部了。她擦干眼泪,迅速做出决定:"小桃,你帮我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