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的月华中,聂小倩的罗裙扫过断碑,裙角绣的并蒂莲在鬼火中忽明忽暗。她捧着装着生人魂魄的青瓷瓶,听见宁采臣在厢房咳嗽——那书生偏要在女鬼出没的破庙抄经,墨水里还掺着他自配的「避邪香灰」。
「小倩,你裙上的莲花快谢了。」宁采臣举着烛台追出来,火光映得她脸色比月光还白。树妖姥姥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缠住聂小倩手腕,青瓷瓶滚落尘埃,瓶中魂魄化作萤火虫扑向书生。燕赤霞的斩妖剑及时劈来,剑刃擦过聂小倩发梢,削落的青丝竟在火光中变成雪白的蒲公英。
「人鬼殊途,书生你找死!」燕赤霞的酒葫芦砸在断墙上,溅出的雄黄酒在地面画出阴阳鱼。宁采臣却捡起青瓷瓶,用抄经的狼毫在瓶身画满「往生咒」:「她若真要取我魂魄,何必每日替我换干净的烛芯?」聂小倩望着他指尖的墨迹,忽然想起五百年前自己还是采茶女时,也曾在竹篓上画过同样的咒纹——那时她想的是「愿采茶人不伤蝼蚁」,如今却成了姥姥手里的「勾魂鬼」。
姥姥的笑声从槐树深处传来,无数藤蔓卷着骷髅头破土而出,每颗头骨上都刻着「不得善终」的咒文。燕赤霞挥剑斩向主根,却见聂小倩突然扑上去抱住树干:「姥姥当年救我出匪窝时,也曾是人间好女子......」话音未落,藤蔓刺穿她胸口,鬼力化作黑莲从伤口绽放,竟将姥姥的本体震出半寸——那是她用五百年怨气凝成的「逆魂箭」。
宁采臣趁机将渗了经血的抄经纸贴在姥姥眉心,纸上「阿弥陀佛」四字竟发出金光,显露出槐树年轮里藏着的陈年血书:原来姥姥本是书香门第之女,被山贼凌辱后自缢于槐树下,怨气裹着无数孤魂才成了妖。「你看,」宁采臣握住聂小倩逐渐透明的手,「你我皆被人间恶念所困,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
燕赤霞突然用剑柄敲开酒葫芦,雄黄酒混着他的心头血洒向槐树,竟在树下冲出条黄泉路。聂小倩的脚踩上路面时,裙摆的莲花突然盛开,每片花瓣都映着宁采臣抄经的模样。「书生,」她从发间取下姥姥给的「勾魂簪」,簪头的明珠碎成两半,「此去莫要再进兰若寺,就当......」
「当什么?」宁采臣抢过簪子,用狼毫在碎珠上画了对鸳鸯,「当我宁采臣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会在月光下补我衣裳的女鬼?」燕赤霞望着这对痴人,忽然想起自己斩过的无数妖邪,每个妖怪心底都藏着块人间的伤。他挥剑斩断最后几根藤蔓,剑鞘却留给了聂小倩:「若再遇危险,敲三下剑鞘,我自会来。」
黎明前的薄雾中,聂小倩的身影渐渐淡去,手中握着的半颗鸳鸯珠却变得滚烫——那是宁采臣用舌尖血染红的。槐树恢复了百年前的模样,枝头开出的花一半是雪白,一半是殷红。燕赤霞喝干最后一口酒,见酒葫芦里竟浮着片聂小倩的衣角,上面绣着的莲花正在晨光中舒展花瓣。
后世有人在《聊斋残卷》里发现夹着的枯叶,叶上题着:「鬼非恶,人非善,善恶皆在心头缠。宁生笔,燕生剑,斩不开的,是人间执念如山。」而兰若寺的槐树每逢七夕便会开出双色花,路过的樵夫曾听见树下有人低语:「小倩,我新抄了《妙法莲华经》,可换你半刻光阴么?」那声音混着剑鞘轻响,惊起的不是鬼火,而是无数闪着金光的萤火虫——那是被超度的孤魂,在替这对人鬼眷侣,点亮永不熄灭的「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