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兽

上古诸神隐退后的第一个千年，东海之滨浮出一座「夕山」，山下村落每至除夕便遭年兽屠戮。那兽生得狮首牛身，背覆鳞甲如铜铁，吼叫声能震碎三里外的冰河，最喜吞食生魂未稳的孩童——因混沌初开时曾被神铁所伤，故对血气旺盛者尤为敏感。

某年除夕，猎户阿满蹲在祠堂后墙修补兽夹，忽见小女儿将偷藏的朱砂染在袖口，红得像团火。「爹，年兽怕这个！」她想起曾见女娲石上的赤纹吓退过山狼。阿满将信将疑，折了根竹子扔进火塘，竹节爆响时，正看见年兽踏碎村口石磨冲来，却在看见红光的刹那顿住脚步，巨尾扫过雪地时竟透出几分慌乱。

「快！把祭神的红绸子都扯下来！」阿满抓起燃烧的柴棍挥舞，村民们效仿着将灶膛里的火炭装入陶罐，抛向年兽必经的山路。那孽畜被红光映得鳞片冒烟，忽然发出类似幼兽悲鸣的嘶吼——阿满惊觉其眼角竟有泪痣，与传说中被伏羲封印的邪兽「烛阴」眼角纹路分毫不差。

年兽转身逃入海中时，撞翻了阿满家的竹筐，筐里未编完的「爆竹」滚入火中，劈啪声中竟炸出朵由火星组成的莲花。原来这竹节里填满了神农部落的「惊邪粉」（以艾草、硫磺、赤铜屑磨成），正是当年混沌魔猿用来驱赶瘟疫的配方。阿满拾起半片爆竹残骸，见上面粘着根银白色的兽毛——那毛遇火不燃，反而化作了能辟邪的「守岁银花」。

从此每逢除夕，人族皆在门前挂红绸、燃爆竹，火光中隐约可见年兽在海面徘徊，却再未靠近村落。有胆大的孩童曾用红纸折成灯笼递给它，年兽竟用鼻尖轻轻顶了顶灯笼，烛光映出其背上伤痕——正是当年昊天剑斩出的「天道之痕」。

伏羲在《年节考》中批注此事：「年兽非兽，乃上古邪祟之影，遇刚则刚，遇柔则柔。世人以火吓之，以红镇之，却不知最能破邪的，是孩童递出灯笼时，眼中未被恐惧染浊的光。」而那朵由火星凝成的莲花，后来成了元宵节的「火树银花」始祖，每当银花盛开时，东海深处便会传来似叹似笑的低吟——像是年兽在说：「原来这人间的红与响，不是凶器，是热闹得让人舍不得破坏的烟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