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纸页在齐墨指尖沙沙作响。安全屋内唯一的光源是床头一盏老式油灯,火苗在玻璃罩内不安地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墙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记忆猎人非生非死,存于记忆之隙。欲灭之,需以纯粹创作之能量贯穿其核心...」
日记上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不清,有些段落被可疑的暗红色污渍遮盖。齐墨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江木白。三天了,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皮肤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蓝色的血管。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偶尔会变得半透明,仿佛正在慢慢融入空气中。
油灯突然噼啪一声,火苗变成了诡异的蓝色。齐墨警觉地抬头,发现房间角落的阴影正在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向床边蔓延。他迅速抓起桌上的一把盐——江木白曾说过这是最古老的防护物之一——撒在床边形成一个圆圈。
阴影触到盐粒时发出嘶嘶声,退缩了回去。但齐墨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夜枭正在寻找他们,而江木白的时间不多了。
他继续翻阅日记,终于在后半部分找到一段关键文字:
「记忆猎人之王夜枭,实为第一代守护者堕落而成。其弱点藏于最初背叛之记忆,该记忆被分割为三,藏于三位守护灵体内。吾已将其中两位托付于可靠之人...」
文字在这里中断,下一页被撕掉了。齐墨咒骂一声,猛地合上日记。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记忆罗盘突然变得滚烫。掏出来一看,蓝宝石正疯狂闪烁,指针不停旋转,最后指向安全屋的天花板。
"什么鬼..."
天花板传来抓挠声,起初很轻微,后来越来越响。齐墨抄起壁炉旁的一根铁棍,警惕地盯着声源处。一块天花板松动脱落,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
一只黑爪破顶而出。
齐墨后退几步,铁棍高举。但下一刻,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从洞口跳了下来,轻盈地落在地板上。是卡奇猫!或者说,是曾经是卡奇猫的生物——它现在有三条腿,左前肢不见了,伤口处缠绕着诡异的黑雾。原本油亮的黑毛变得灰暗无光,右眼也瞎了,只剩一个可怕的空洞。
"卡奇!"齐墨蹲下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活着!"
黑猫——如果还能称之为猫的话——虚弱地"喵"了一声,蹒跚着走到床边,用头蹭了蹭江木白垂下的手。然后它转向齐墨,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完全不像普通动物的眼神。
令齐墨震惊的是,卡奇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时间不多了,齐墨。夜枭正在集结最后的攻击。如果木白的核心故事完全消散,她将永远消失。"
"你...你会说话?"齐墨结结巴巴地问。
"我是最后的故事守护灵。"卡奇的声音像是风吹过古老纸张的沙沙声,"我们诞生于人类第一个故事被讲述的时刻,任务是保护纯粹的记忆不被扭曲。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齐墨的大脑艰难地消化着这些信息:"日记说夜枭的弱点被分成三部分,藏在三个守护灵体内..."
卡奇的独眼亮了起来:"是的。其中一份就在我这里。另外两份...一份在杜志明体内,另一份在..."
它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整个安全屋摇晃起来,墙上的书纷纷掉落,瓶瓶罐罐摔得粉碎。卡奇的毛发全部竖起:"他找到我们了!"
"怎么出去?"齐墨迅速将昏迷的江木白背起,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像是由烟雾构成。
卡奇跳到房间一角,用爪子按下地板上一个隐蔽的砖块。一道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通往记忆迷宫。那里能暂时阻挡夜枭。"
齐墨刚踏入楼梯,身后的安全屋就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整面墙被撕裂。他不敢回头,沿着狭窄的楼梯拼命向下跑。卡奇跟在后面,动作因伤势而笨拙。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螺旋延伸。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墙壁上开始出现细小的冰晶。终于,楼梯终止于一扇刻满符文的铁门前。卡奇挤到前面,用爪子划过特定几个符文,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央矗立着一座由书籍、卷轴和发光瓶子堆砌而成的塔,直通看不见的洞顶。塔周围环绕着无数条小径,每条路两旁都立着书架,构成一个复杂的迷宫。空气中飘浮着无数光点,像是有生命的萤火虫。
"记忆迷宫,"卡奇喘着气说,"所有被守护的故事最终都会来到这里。"
齐墨轻轻将江木白放在地上。她的状况更糟了,身体几乎完全透明,只有手腕上的守护印记还清晰可见,但光芒已经非常微弱。
"她撑不了多久了,"卡奇悲伤地说,"核心故事正在消散。"
"怎么救她?"齐墨急切地问。
卡奇犹豫了一下:"有两个方法。一是找到她的核心故事瓶——那里面保存着她最初的记忆和力量。但夜枭肯定已经把它藏起来了。"
"第二个呢?"
"用一个新的、足够强大的故事能量补充她。"卡奇看着齐墨,"一个来自灵魂深处的故事,包含全部情感和记忆。但创作这样的故事...会耗尽创作者的全部能量。你可能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齐墨望向江木白近乎消失的面容,没有一丝犹豫:"告诉我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迷宫的某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夜枭正在逼近。
卡奇的耳朵转动着:"没时间了。我需要把体内的那段记忆给你——夜枭最初背叛的记忆碎片。它能暂时阻挡他,但也会让你看到...一些痛苦的画面。你准备好了吗?"
齐墨点头。卡奇跳上他的肩膀,将前爪贴在他的太阳穴上。一阵剧痛袭来,齐墨的视野被刺目的白光充满——
他站在一个古老的圆形石室里,十几个穿着长袍的人围成一圈。中央站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黑发女子,面容与江木白一模一样;另一个是高大男子,英俊的脸上带着狂热的神情。
"艾琳,加入我们吧,"男子恳求道,"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直接吸取故事能量,而不是仅仅守护它!我们能变得多么强大!"
"这是亵渎,卢西恩!"被称为艾琳的女子厉声反驳,"守护者的誓言是保护故事,不是利用它们!"
"誓言?"男子——年轻的夜枭——冷笑,"那只是束缚我们的枷锁。我已经找到了方法,能将故事转化为纯粹的力量。"他伸出手,"跟我一起,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场景变换:同一个石室,现在满地鲜血。艾琳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夜枭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看到了吗?"他狂笑着,"我取出了她的核心故事!多么强大的能量!现在轮到你了,我亲爱的艾琳..."
画面再次切换:艾琳独自站在月光下的悬崖边,手中捧着一个发光的小瓶。她将瓶子举向月亮,轻声念诵着什么,然后喝下了里面的液体。刹那间,她的身体发出耀眼的蓝光...
齐墨猛地回到现实,头痛欲裂。卡奇从他肩上跌落,看起来更加虚弱了。
"现在你知道了,"它喘息着说,"夜枭曾经是卢西恩,第一代守护者之一。他背叛了誓言,开始猎杀其他守护者获取力量。艾琳——第一代江木白——是唯一逃脱的守护者。她创造了记忆迷宫和故事酒吧来保护剩余的核心故事。"
迷宫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书架一个接一个倒塌。远处传来夜枭扭曲的笑声。
"他来了!"卡奇紧张地说,"听着,齐墨,你需要找到其他帮手。杜志明体内有第二块记忆碎片,第三块在..."
一声巨响打断它的话。三十米外,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大步走来,所经之处的书架纷纷化为灰烬。夜枭的面具已经修复,但齐墨现在知道那下面藏着怎样一张脸——卢西恩,最初的背叛者。
"跑!"卡奇推了齐墨一把,"带木白去迷宫中区!那里有传送点可以到酒吧!我去拖住他!"
"但你会—"
"这就是我的使命!"卡奇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身体开始发光膨胀,"快走!"
齐墨抱起江木白,向迷宫深处跑去。身后传来卡奇变形的咆哮和夜枭愤怒的吼叫。转过几个弯后,一道刺目的蓝光爆发,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齐墨知道,最后的守护灵牺牲了自己。
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怀中的江木白轻得像一缕烟。迷宫似乎有意识般引导着他,小径自动延伸,书架为他让路。终于,他到达中央高塔底部的一个圆形平台上,地面上镶嵌着复杂的符文。
"怎么启动..."齐墨焦急地环顾四周。
江木白的手突然动了,微弱地指向塔基的一个凹槽。齐墨走近一看,那里正好是记忆罗盘的大小。他掏出罗盘放入凹槽,符文立刻亮起蓝光。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笼罩了他们。
眨眼间,他们站在了故事酒吧的后院。但这里已经面目全非——建筑大半坍塌,记忆之树被连根拔起,曾经发光的瓶子全部破碎。只有那扇通往记忆之廊的小门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齐墨刚迈出一步,后院的门就被撞开。他转身准备战斗,却看到是小林和另外三个酒吧常客——年迈的退休教师陈老、总坐在角落写诗的女孩小雨,以及那个总点最烈威士忌的沉默男子大刘。
"齐墨!"小林冲过来,"我们感觉到木白姐的能量波动!她怎么样?"
"快不行了。"齐墨沙哑地说,"夜枭马上会追来。你们不该在这里。"
陈老上前一步,出乎意料地挺直了佝偻的背:"年轻人,你以为酒吧的常客都是普通人吗?"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个淡淡的、与江木白相似的纹身,"我们是被木白保护过的'特殊客人'。"
小雨也展示了她手腕上的印记:"每个在这里讲过故事的人,都有一小部分能量被保存在记忆之廊。我们与守护者有联系。"
大刘一言不发,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几把造型古怪的武器——像是钢笔和匕首的混合体。
"故事之刃,"小林接过一把,"能将文字化为实体的武器。木白姐教过我们使用。"
齐墨突然明白了:"你们都是...守护者的盟友?"
陈老点点头:"在各自领域。我是历史学者,负责记录真实;小雨是诗人,提炼情感;大刘是退伍军人,提供保护;小林是调酒师,调和各种元素。"
远处传来一声非人的嚎叫,夜枭突破了迷宫的阻碍。
"没时间了,"小林急促地说,"齐墨,你必须为木白创作一个新故事,补充她的核心能量。我们会尽量拖住夜枭。"
"但酒吧毁了,记忆之廊..."
小雨指向那扇完好的小门:"记忆之廊的本质不是物理空间。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故事,它就不会真正消失。"
齐墨低头看着怀中几乎透明的江木白,做出了决定。他小心地将她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钢笔和笔记本。
"给我争取时间。"
话音刚落,后院围墙轰然倒塌。夜枭站在那里,面具破碎了一半,露出下面扭曲的人脸。他的黑衣多处破损,显然卡奇给他造成了不小伤害。
"多么感人的团聚啊。"夜枭讥讽道,"守护者最后的追随者们。可惜你们的力量连她十分之一都不到。"
小林等人摆出战斗姿态,故事之刃在手中发光。夜枭不屑地挥了挥手,一股无形力量将他们全部击飞。
"别急,一个个来。"他走向齐墨,"首先是你,我亲爱的老朋友。第八次生命,终于要结束了。"
齐墨握紧钢笔,但没有动。他需要更多时间。"卢西恩,"他直视夜枭剩下的那只眼睛,"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对艾琳做了什么。"
夜枭——卢西恩——的脚步顿了一下:"那个名字...没人知道那个名字..."
"艾琳喝下的不是普通的核心故事,"齐墨继续道,一边在脑海中构思着故事,"那是你的核心故事,她偷走的。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杀不死她,因为你的一部分永远在她体内!"
夜枭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扑来。齐墨本能地闭上眼睛,但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睁开眼,他看到小林等人用故事之刃制造了一道光墙,暂时挡住了夜枭。
"快写!"陈老喊道,"我们撑不了多久!"
齐墨翻开笔记本,笔尖触及纸面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流过全身。这不是普通的写作,而是灵魂的直接倾泻。他开始写下自己和江木白的故事,从那个雨夜相遇开始,每一个细节,每一份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注在纸上。
文字在纸上发光,每个字母都像是由液态黄金组成。随着写作的进行,齐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生命本身正在被抽走。但他没有停止,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光墙另一边,夜枭的攻击越来越猛烈。小林被击倒在地,口吐鲜血。大刘的武器断裂,只能用身体阻挡。小雨的诗集被烧毁,她跪在地上哭泣。陈老是最后一个倒下的,老人用尽最后力气对齐墨喊:"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记忆...而在于..."
话没说完,光墙碎裂。夜枭跨过倒下的守护者们,向齐墨走来:"够了!这次不会有奇迹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从记忆之廊的小门射出,直击夜枭后背。他痛苦地嚎叫起来,转身面对新的威胁——
江木白站在门口,身体依然半透明,但比之前坚实多了。她手中捧着一个发光的小瓶,正是齐墨在幻象中见过的那个。
"不可能!"夜枭咆哮,"你的核心故事应该已经消散了!"
江木白虚弱但坚定地走向齐墨:"他给了我新的故事。纯粹、强大,充满了..."她看向齐墨,眼中满是柔情,"爱。"
夜枭突然大笑起来:"那又如何?你依然虚弱,而我已经吸收了守护灵的力量!"他张开双臂,黑雾从体内涌出,"这次我会亲手取出你们两个的核心故事!"
江木白跪在齐墨身旁,轻抚他苍白的脸:"你记得了吗?全部的记忆?"
齐墨点头,声音微弱:"每一世...每一次失去你..."
"这次不同了。"江木白将小瓶递给他,"我们一起。"
齐墨接过小瓶,与江木白一起喝下了里面的液体。刹那间,耀眼的蓝光从两人体内迸发,照亮了整个废墟。夜枭的黑雾在光芒中如雪般消融。
"不!"他尖叫着,"这不可能!"
光芒中,齐墨看到无数画面闪过——巴黎雨巷中的初吻,伦敦雾夜里的誓言,战壕医院中的最后告别...所有七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今生的情感融合在一起。他感到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在体内苏醒。
夜枭疯狂地攻击着光球,但每次接触都让他的一部分化为灰烬。最终,他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
"艾琳...卢西恩...爱过你..."
最后一丝黑雾消散在光芒中。夜枭——或者说卢西恩——终于彻底消失了。
光芒渐渐减弱,齐墨和江木白相拥跪在废墟中央。周围的守护者们慢慢爬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结束了?"小林不敢相信地问。
江木白点点头,然后转向齐墨,眼中噙满泪水:"你...你再也写不出故事了。为了救我,你献祭了自己的创作才能。"
齐墨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是的,那种创作的冲动,那些在脑海中奔流的文字,全都消失了。但他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
"值得。"他简单地说,将江木白拉入怀中。
在废墟之上,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这对跨越八世才终于团聚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