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十七分,齐墨站在故事酒吧的后巷,手中的手电筒光束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摇晃的光圈。
距离他收到那封匿名信已经过去三天。信纸泛黄,字迹像是用老式打字机敲出来的,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齐先生:
如果你想知道江木白的真实身份,调查一下2003年《都市晚报》记者杜志明的失踪案。最后有人看到他走进一家名为"故事阁"的小酒馆,店主是个高挑的年轻女子,左腕有特殊纹身。警方搜查时,酒馆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本笔记,记载着与杜志明正在调查的新闻完全一致的内容...」
信中还附上了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上面是一个酷似江木白的侧影站在某个仓库前,身边围着几个黑衣人。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
齐墨的呼吸在寒冷的夜空中凝结成白雾。他本不该在这里——像个贼一样潜入自己越来越在意的女人的地盘。但那些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江木白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似乎活了几十年却容颜未改?那些"特殊客人"是什么人?杜志明又遭遇了什么?
后门的锁是老式的,齐墨用从侦探小说里学来的技巧,用两根细铁丝捣鼓了几分钟,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停顿片刻,确认四周无人后,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片漆黑,混合着酒精、木头和陈旧纸张的气味。齐墨轻手轻脚地打开手电,光束照亮了一个狭小的储藏室——架子上摆满各种酒瓶和香料罐,角落里堆着装货的木箱。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但齐墨的注意力立刻被对面墙上的一扇小门吸引住了。门漆成与墙壁相同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门把手上缠绕着一条细细的红绳,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
红绳上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用金色颜料画着与江木白手腕纹身相似的符号。
齐墨的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动——没锁。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嵌着发光的玻璃瓶,就像他在酒吧前厅见过的那种,但这里的瓶子更大,光芒也更强烈。每个瓶子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人名和日期,有些墨迹已经褪色,看起来有几十年历史。
走廊尽头是一扇雕刻着复杂花纹的木门。齐墨走近时,那些花纹似乎在手电光下微微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他强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推开了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
这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天花板高挑,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发光丝线组成的水晶般结构,缓慢旋转着,投射出变幻莫测的光影。四周墙壁全是书架,塞满了古老的手稿、书籍和笔记本。房间一角摆着一张古董书桌,上面摊开一本厚重的皮面书,旁边是一排小巧的玻璃瓶,每个瓶中都有一缕不同颜色的烟雾在缓缓流动。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齐墨一眼就认出了桌上那本书——是他自己的处女作《午夜钟声》的原始手稿,应该锁在他公寓的保险箱里才对。
"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齐墨猛地转身,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江木白站在门口,月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她修长的轮廓。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短发有些凌乱,像是匆忙中起床的。但她的眼睛——那双通常温暖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冷得像极地寒冰。
"我...我可以解释。"齐墨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江木白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让房间的温度似乎下降一度。她手腕上的纹身在暗处发出微弱的蓝光,与房间中央悬浮的光结构共鸣般闪烁。
"未经允许闯入私人领域,"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翻看他人的物品,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
齐墨的背抵上了书桌,无路可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木白——不是那个温和的调酒师,不是那个神秘的酒吧老板,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存在。
"我收到一封信,"齐墨从口袋里掏出那封匿名信,"关于一个记者失踪案...杜志明。信里说——"
"说我杀了他?"江木白冷笑一声,接过信快速浏览,表情越发阴沉,"有趣。记忆猎人的手法越来越拙劣了。"
"记忆猎人?"齐墨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杜志明是谁?为什么我的手稿会在这里?"
江木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更该问的是,为什么你的电脑会在你睡着时自动打字?为什么你公寓里的东西会莫名其妙移动位置?为什么最近总有人跟踪你?"
齐墨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些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那些都是记忆猎人的把戏。"江木白松开他,走向书架,"他们想通过你找到我,就像二十年前利用杜志明一样。"她抽出一本旧相册,翻到某一页递给齐墨,"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酒吧门口——正是故事酒吧,只是招牌上写着"故事阁"。男子身边站着江木白,她穿着90年代的服装,但面容与现在毫无二致。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3年5月15日,杜志明采访留念。
"杜志明没有失踪,"江木白的声音柔和了些,"他改名换姓去了云南,现在是个成功的茶商。记忆猎人篡改了警方的记录,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用来离间我们这样的人。"
齐墨的大脑一片混乱:"我们这样的人?"
"创作者。故事讲述者。"江木白轻轻触碰悬浮的光结构,它立刻变换出复杂的图案,"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半夜灵感爆发,写出自己都不记得的内容?那些都是记忆猎人的干扰。"
齐墨摇头,拒绝相信这一切:"这太荒谬了。如果真有这种...组织,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他们不想要你的记忆,"江木白直视他的眼睛,"他们想要的是通过你找到我。我是他们最后一个目标。"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悬浮结构发出的微弱嗡鸣。齐墨突然注意到书桌上那些小瓶子中的一个特别明亮,标签上赫然写着"齐墨—雨夜迷踪"。他伸手想去拿——
"别碰!"江木白厉声喝止,但为时已晚。
齐墨的手指刚碰到瓶子,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他看到一个穿长袍的女人在古老的城市街道上奔跑;看到战火中无数书籍被焚烧;看到江木白——或者一个长得像她的女人——站在雨中的码头,怀中抱着一个流血的男人...
"齐墨!齐墨!"江木白拍打着他的脸颊,将他拉回现实。她的眼中满是担忧,"你看到了什么?"
齐墨大口喘气,汗水浸透了后背:"那是...你的记忆?"
江木白没有回答,只是扶他站起来:"你该走了。这里不安全,对你对我都是。"
"不,"齐墨站稳身体,"我需要知道真相。全部的真相。"
"真相是有代价的。"江木白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知道它们会改变你看世界的方式,永远无法回头。"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齐墨指向那个标有自己名字的瓶子,"你收集我的故事,我的...记忆?这是什么?某种巫术?"
江木白的手抚过那些小瓶子,表情复杂:"这是保护,不是巫术。每个瓶子都保存着一段珍贵的故事核心,防止记忆猎人盗取。"她顿了顿,"但我没时间解释了,他们今晚会来。"
"谁?"
"记忆猎人。"江木白快步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古旧的书籍塞给齐墨,"带上这个,离开这里。等一切结束我会找你。"
齐墨没有接书:"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江木白的表情软化了片刻,随即又变得坚决:"你不明白自己在对抗什么。这不是你小说里的情节,这是真实的危险。"
"那就让我帮你。"齐墨坚持道。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屋顶上如同千军万马奔腾。
江木白脸色大变:"太迟了。"她迅速熄灭房间的灯光,"他们来了。"
黑暗中,齐墨听到前厅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江木白推着他向一扇隐蔽的小门走去:"从这里出去,直走后巷,别回头。"
"那你呢?"
"我能应付。"江木白的声音在雷声中几乎听不清,"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相信任何自称认识我的人。特别是——"
她的话被前厅一声巨响打断。门被撞开的声音,家具倒地的声音,还有某种齐墨从未听过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江木白猛地将齐墨推向小门:"走!"
齐墨踉跄着冲入雨幕,却在转角处停下。他不能就这样离开。绕到酒吧前门,他看到三个黑衣人站在吧台前——他们都穿着奇怪的黑色制服,脸上戴着毫无特征的白色面具,手中握着某种发光的银色器具。
江木白站在他们对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刀,刀刃上缠绕着蓝色的光纹。卡奇猫蹲在她肩上,毛发竖起,发出嘶嘶的声音。
"最后一个记忆守护者,"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像是经过电子处理,"交出来源核心,我们可以让你平静地离开。"
"夜枭,你还是这么没创意。"江木白冷笑,短刀上的蓝光更盛,"二十年前同样的台词,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是没长进。"
被称作夜枭的黑衣人举起手中的银色器具:"这次不一样。我们有...诱饵。"
他突然转向门口,面具后的眼睛似乎直接看到了躲在阴影中的齐墨。齐墨感到一阵剧痛穿透太阳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记忆——新书的灵感,昨晚的晚餐,童年时母亲的笑容,一切都在扭曲、破碎...
"齐墨,闭上眼睛!"江木白的喊声穿透疼痛。
齐墨本能地遵从,随即听到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和江木白痛苦的呻吟。当他再次睁眼时,场景已经变了——两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他们的面具碎裂,露出下面空洞的、没有五官的脸。江木白半跪在吧台旁,白衬衫被鲜血染红,短刀掉在一旁。夜枭站在她面前,银色器具抵着她的喉咙。
"多么感人,"夜枭的声音充满嘲讽,"守护者爱上了猎物。这会让你的核心更加...美味。"
齐墨不知哪来的勇气,抄起门边的消防栓砸向夜枭的后背。黑衣人踉跄了一下,器具偏离了方向。江木白抓住机会,一记手刀击中夜枭的颈部,面具应声碎裂——
下面是一张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但眼睛是完全的漆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黑暗。
"跑!"江木白抓起齐墨的手冲向门口。
夜枭的咆哮在身后响起:"你逃不掉的,守护者!他已经属于我们了!"
暴雨中,齐墨半扶半抱着受伤的江木白在巷子里穿行。她的呼吸越来越弱,鲜血不断从肋部的伤口涌出,在雨水中晕开成淡红色的溪流。
"坚持住,"齐墨喘着气说,"我的公寓就在两个街区外。"
江木白虚弱地摇头:"不安全...他们会找到..."
"那就告诉我该去哪!"齐墨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木白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地址,随后头一歪,失去了意识。齐墨将她抱起,惊讶于她轻盈得像一片落叶。雨水冲刷着江木白苍白的脸,她手腕上的纹身依然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像是即将熄灭的星辰。
齐墨抱着她冲进雨夜深处,身后隐约传来夜枭的怒吼和某种像是翅膀拍打的怪异声响。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不知道江木白究竟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地址会带来什么。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他刚刚闯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更加古老的世界,而这一切,可能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