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青梧苑的灯火在视野里由远及近，像一团温吞的橘色火苗。晚晴的心却比这风还冷，比这夜还沉。
她推开卧房的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房内烛火摇曳，映出一个萧索的背影。
朱常洛已经换下了那身刺目的喜服，只着一袭玄色常服，独自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
他身形清瘦，此刻更显得孤寂寥落，与白日里那个万众瞩目、意气风发的储君判若两人。
晚晴默默挥手，示意翠茵和其他侍女都退下，将门轻轻合拢。
屋内只剩下两人，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和朱常洛略显粗重的呼吸。
她走到桌边，看着他又要举杯，终是没忍住，伸手按住了他冰凉的手腕。杯沿离他的唇不过寸许，酒液晃荡，映出他眼底的红丝。
“殿下，别再喝了，酒能伤身。”
她顿了顿，努力找回一个侍妾应有的恭顺，“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该高兴才是，不应该喝这么多酒！”
“高兴？”
朱常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缓缓放下酒杯，动作迟滞，眼底一片空洞和嘲弄。
他眯着眼，仔仔细细地打量晚晴，像是要从晚晴脸上看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太子娶妃，普天同庆，我该高兴，是不是？我该感恩戴德，谢父皇和母妃隆恩，谢他给我塞了个我不喜欢的女人，是不是？连你，也要我高兴？”
晚晴摇摇头，没有再吭声。
朱常洛冷笑了一声，声音里淬着冰，又藏着火，是一种绝望的自焚。
“我这个太子，不过是他们立在朝堂上的一个靶子，一个虚名！从小到大，哪件事由得我做主？”
“我读什么书，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全都是他们安排好的！现在，连我睡在哪张床上，身边躺的是谁，都要听他们的！”
“我受够了！”
他猛地一挥手，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哐当”一声被扫落在地，上好的白瓷碎成一地残骸。酒液四溅，醇厚的香气混杂着悲愤，弥漫了整个房间。
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烈吓了一跳。
朱常洛却不管不顾，他霍然起身，几步逼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和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呼吸一滞。
“你知道吗？”他双眼灼灼，像两簇濒死的火焰，死死攫住她的视线，“这太子府里，我唯一想见的，只有你。我不想娶那个姚芊芊，我甚至不想看她一眼！”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哀求，更多的却是偏执的疯狂。
“所以，我来你这里。晚晴，别赶我走。就这一晚，让我为自己活一次。”
他的人生，竟已卑微到只敢奢求这一夜的自由。
晚晴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痛苦的、不像太子的男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该劝他以大局为重，该提醒他太子妃还在新房苦等。可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在此刻他碎裂一地的尊严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残忍。
就在她失神的瞬间，朱常洛猛地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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