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晴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目光急切地扫过四周荒芜的原野、枯黄的草坡、远处的密林。
“师父——！”
这一声呼喊，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很远，惊起了一群觅食的乌鸦。
“我知道你在这里！村民们还没好利索，你是不会走的！”
“你出来啊！我是薛晴！徒儿好想你啊！”
喊声被风撕扯得破碎，带着一丝哽咽。
赵匡胤站在不远处，挥手屏退了想要上前的侍卫。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林，眼神复杂而深邃。
村子西头，一棵百年的古银杏树上。
茂密的枝叶虽然已经枯黄大半，但依然能够遮蔽住那道黑色的身影。
刘连曦就像一只收敛了羽翼的黑鹰，静静地立在粗壮的树干上。
他听到了。
那一声声“师父”，像是尖锐的针，扎进他早已结痂的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甜。
他透过稀疏的叶缝，看着树下的那个女子。
十几年了。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优待，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沉淀出一种温润从容的风华。
反观自己。
刘连曦抬起手，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依旧英俊却布满风霜的脸。鬓角已经全白了，那是亡国的痛、流离的苦，一点点染上去的霜雪。
他老了。
真的老了。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想要用毒药控制天下的北汉皇帝，早已死在了汴京的囚牢里。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背着药箱、行尸走肉般的游医。
他的目光越过薛晴，落在了不远处的赵匡胤身上。
那个男人身姿挺拔，一身玄色常服也掩不住帝王的威仪。但他看向薛晴的眼神，却是那么专注、包容，甚至带着几分宠溺。
哪怕薛晴此刻为了另一个男人失态大喊，赵匡胤也没有半分恼怒，只是静静地守候，给足了她发泄的空间。
刘连曦苦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输了。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情场上，他都输得彻彻底底。
当年他把北汉江山拱手相让，赵匡胤因为薛晴的缘故，没有杀他，而是还放他自由。
这份胸襟，他刘连曦自问做不到。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薛晴身上，这一次，定格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里，又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他知道她过得很幸福。
那个男人给了她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也给了她最寻常夫妻的恩爱。后宫虚设，独宠一人，这是多少帝王做不到的承诺，赵匡胤做到了。
既如此，相见何益？
难道要让她看到自己如今这副落魄模样？
难道要让她在幸福的生活里，再添上一笔对旧人的怀念？
不需要了。
前些日子，他在巴蜀听到消息，孟祈殒那个书呆子，在学堂里当了教书先生，守着一帮孩子过日子。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
可如今看来，他和孟祈殒，都是一样。
两个亡国之君，两个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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