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粗人，有时候脾气也不好。”薛晴低下头，看着脚尖，“但他确实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更是个好皇帝。”孟祈殒接过了话茬。
他转过身，直视着薛晴的眼睛，坦坦荡荡，“统一山河，结束战乱。我孟祈殒输给他，心服口服。”
说到这里，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中郁结多年的块垒都吐出来。
“晴儿，你的眼光没错。”他改了称呼，声音温柔得像当年的春风，“当年你选了他，是对的。我护不住江山，也护不住你。只有他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你。”
薛晴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人怎么还是这么傻？
“你也很好，真的。”薛晴微微抬眸，诚恳地看着他，“你才学过人，性情温良，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你就没想过成个家？”
孟祈殒愣了一下。随即，他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却异常坚决。
“不了。”
他抬起手，似乎想去接一片飘落的花瓣，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揣进袖子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看着薛晴，目光清澈得让人不敢直视，“我这辈子，心里只能装一个人，就再也塞不进旁人了。”
薛晴心头一颤，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别难过。”孟祈殒见她神色凄然，反而笑了起来，指了指屋里的那些孩子，“我也不是孤家寡人。你看，我有这么多孩子呢。”
孩子们见先生指过来，一个个咧开嘴傻笑。
“我想好了。”孟祈殒眼神变得坚定，“我就守着这片梅林，守着这间学堂。我要把这些孩子教出来，让他们懂礼义廉耻，让他们知家国天下。将来，他们会去汴京，会去考状元，会成为大宋的栋梁。”
“这便是我报答官家宽赦之恩的方式，也是……”
他深深看了薛晴一眼，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愿你夫君的江山，千秋万代；愿你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
薛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没有再劝。
任何劝慰的话，在这个男人纯粹而厚重的深情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把小爱化作了大爱。
这份情义，太重了。
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赵匡胤手里抓着一大把红梅白梅，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挂在他身上，叽叽喳喳地笑着。
“聊完了？”赵匡胤走过来，把最好看的一枝红梅递给薛晴，眼神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并未多问。
“嗯。”薛晴接过梅花，擦了擦眼角，挽住赵匡胤的胳膊，“咱们走吧。”
孟祈殒站在原地，拱手作揖，深深一拜，“恭送官家，恭送娘娘。”
赵匡胤点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缺什么短什么，去官府知会一声，就说是朕说的。”
说完，一家四口转身向马车走去。
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大两小，依偎在一起。德昭还在背那首诗，昭瑜骑在赵匡胤的脖子上撒欢，薛晴靠在丈夫身旁，手里握着那枝红梅。
那是这世间最寻常，也最动人的烟火气。
孟祈殒直起腰，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直到马车的轮子转动，渐渐消失在梅林尽头。
没有嫉妒，没有不甘。
他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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