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灯火通明。
柴荣坐在龙椅上，静静听完了赵匡胤的陈述。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台下跪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自己最倚重的义弟，此刻却满面愁容，陷入家庭与道义的漩涡。
另一个……是马馥雅。
柴荣的目光落在那个清冷的女子身上，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他还是后周太子，曾出使楚国。在盛大的宫宴上，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楚国公主。她一身红衣，明艳如火，于万人之中傲然而立，那双眼睛里盛着星辰大海，美得惊心动魄。
不止是他，还有当时在场的其他太子，刘连城和王审知，都无不为之倾倒。他也曾动过求娶的心思，只是后来她失踪了，终究错过了。
谁能想到，再见之时，她已是亡国公主，更是阶下之囚。
更让他感慨的是，正是这个女人，在前不久“大义灭亲”，主动献上楚国国玺，让大周兵不血刃便收复了楚国。
于私，他曾对她有过朦胧的情愫；于公，她对大周有不世之功。
无论从哪个角度，柴荣都不想降罪于她。
可殿外隐约传来的哭声，像一根根细针，扎破了殿内的沉静。
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低声道：“陛下，赵老将军和夫人在殿外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哭着……哭着要皇上为赵家做主，给二郎君一个公道……”
柴荣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哭声是在逼宫啊。
如果轻饶了马馥雅，赵家夫妇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必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这是为人父母的执念，也是为了赵家的颜面。
白发人送黑发人，赵弘殷夫妇的悲痛，他能理解，他也想保全赵家的颜面，所以这份“公道”，他必须给。
可马馥雅，他也不能杀。
且不说旧情，单是杀一个有功于社稷、且是为了救人而自卫的女子，也不符合他心中的道义。
柴荣的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赵匡胤那张写满煎熬的脸上。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随后，一道密令连夜送到了刑部，又悄无声息地转入了死牢最深处。
那里关押着几十名即将问斩的女囚。
刑部尚书亲自去挑的人，身量、骨架、甚至连脖颈的弧度都与那位亡国公主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个替死鬼是个疯疯癫癫的杀人犯，早已没了神智。
翌日午时，刑场外人头攒动。
囚车轱辘辘地碾过青石板路，扬起一阵尘土。
囚车里的女子披头散发，污垢满面，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面容。
她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嘶吼，旁人只当她是临死前的挣扎。
赵弘殷扶着老妻站在监斩台不远处的茶楼上。
两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跪在刑台上的身影。
午时三刻。
监斩官手中的令箭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刀光一闪。
那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赵夫人身子一软，靠在丈夫怀里，泪水决堤而出，“二郎……你的仇，报了。”
赵弘殷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似乎在一瞬间松弛了下来。
这笔血债，总算是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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