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金翠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如今唯一的机会，便是将功赎罪，立刻把消息报给王爷！
哪怕会被扒层皮、打断腿，只要能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与心头那灭顶的恐惧，深吸一口气，用袖口胡乱擦去脸上的汗水与晕开的脂粉……
她努力稳住声音，但颤抖的尾音与止不住的喘息，还是暴露了她极致的恐慌。
对着眼前瑟瑟发抖的莺儿沉声道——“莺儿！这事太大了，老娘做不了主！”
她顿了顿，声音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现在就跟我走，一刻都不能耽搁！
记住，进去后阁主问什么，你都要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禀报，半点都不能隐瞒！
从三位公子进绮梦楼起，你看到的、听到的，尤其是那位戴面具公子的情况，一个字都不能漏！
听到了吗？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或是吓得说不出话……”
金翠娘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愈发凶戾，狠狠地盯着莺儿，“老娘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莺儿本以为交了玉佩就没事了，一听要见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顿时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作响。
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连哭都忘了，只剩无边的绝望与茫然。
连大管事都这副模样，她这个小角色还能有活路吗？
金翠娘见她这般不争气，又急又怕，生怕延误了时机，猛地前倾身体，一把攥住莺儿纤细的手臂。
“莺儿！”她声音陡然拔高，满是暴戾与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杵在这儿等着上断头台吗？
跟紧我！别磨蹭！快走！立刻！马上！再敢耽搁一息，老娘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莺儿被这一声吼得身体猛地一颤，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
她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
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踉踉跄跄地朝着金翠娘书房那扇雕花博古架的密道入口挪去。
她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身子摇摇欲坠。
金翠娘望着她艰难移动的背影，眼神复杂至极，恐惧、狠厉、期盼、算计……最终都化作了孤注一掷的狠绝。
她将金凤玉佩死死攥在掌心，冰冷的棱角几乎嵌进肉里，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通往绮梦楼顶楼揽月轩的暗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藏玉阁”内残留的香风、汗臭，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门内，只剩无尽的黑暗与未知的命运在等待着她们。
与此同时，朱雀大街最繁华处，矗立着一座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三层高楼。
巨大的鎏金牌匾上，“聚宝阁”三个纯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楼帐房内，空气中弥漫着昂贵檀香、新纸油墨与铜钱的混合气息。
一个身材精瘦、年约四十的男子正端坐于黄杨木大案前，他身着黑色锦缎长袍，袍摆与宽袖边缘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蛛网暗纹。
丝线在光影中时隐时现，宛如无数阴冷活物盘踞周身——此人正是聚宝阁庄主，亦是渡砚潜入大胤的最高级别下属之一：洛煞。
只见他指尖在算盘上飞速翻飞，清脆的“噼啪”声中，一笔庞大流水正被核算。
冷硬的面容上，薄唇紧抿成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鸷与精明，眼神锐利如钩，仿佛能洞穿人心底的贪婪。
突然，洛煞鼻尖传来一丝微痒。
他蹙眉垂眼，只见一只半透明的冰晶蜻蜓正停在鼻尖——薄如蝉翼的翅膀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震颤，却未发出半点声响。
若非他观察力远超常人，又恰逢室内光线正好，绝难发现这与环境近乎相融的微小存在。
洛煞心头猛地一跳，目光骤然锁定在蛊虫前左足上，那里赫然有个芝麻大的紫色印记！
“圣子！”他瞬间认出这独属于圣子的传讯蛊，当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食指。
那冰晶蜻蜓似有灵性，轻振翅膀落到他指背。
未作停留，蜻蜓倏地飞起，在他面前轻灵盘旋半圈，径直冲向案上堆积如山的金锭、银票与宝石。
它在足以令人疯狂的财富上方轻盈掠过，翅尖轻点几块硕大赤金元宝，发出细的“叮”声，随后落回他拇指上，收拢了梦幻般的翅膀。
洛煞眼中立刻明了，带上尽可能多的黄金，即刻跟随蛊虫去找圣子！
“来人！”低沉的声音打破帐房寂静。
房门轻启，两名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步入，衣袍袖口绣着若隐若现的白色蛛网暗纹。
二人身形矫健，步履无声，进门便抱拳躬身：“师父！”
“去宝窖！”洛煞语速极快，“开三号窖，取十只足重红木宝箱，每箱十万两！
速调十名‘蛛卫’搬运，切记轻拿轻放，保暗记完好！
半柱香内备妥，随我出发！”命令清晰急促，带着杀伐决断的气势。
两名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十箱便是百万两，足以堆成小山！
但瞬间便被绝对服从取代，齐声应道：“是！师父！”随即抱拳退下，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帐房内空气骤然凝滞，唯有拇指上的冰晶蜻蜓静静蛰伏，翅翼偶闪幽蓝微光。
聚宝阁暗藏的地下力量被瞬间调动，沉重的机关齿轮发出沉闷的“咔咔”声。
半盏茶功夫后，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与金属摩擦声。
洛煞沉脸走出帐房，只见走廊上肃立着十名藏青色粗布短打的彪形大汉，个个身高九尺，肌肉虬结，眼神沉稳凶悍。
每人双臂紧抱一只包铁朱漆红木宝箱，箱体沉重得让下盘稳健的蛛卫手臂肌肉都紧绷隆起。
十口箱子一字排开，包铁边角泛着冷光，透出令人窒息的财富压迫感。
洛煞扫过确认暗记完好，满意点头。
此时拇指上的蜻蜓振翅飞起，悬停在他身前一尺，朝着聚宝阁出口方向飞去。
“跟我走！”洛煞声线平稳，率先迈步。两名黑衣青年紧随其后，十名抱着百万金银的蛛卫踏着沉重步伐跟上。
刹那间，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商贩、坐轿官员，目光齐齐投向这支队伍——
为首男子身着蛛网暗纹黑袍，身形精瘦却透着慑人阴冷。
身后半步，两名黑衣劲装青年眼神如鹰，袖口蛛网暗纹隐现。
再后，十名魁梧壮汉个个凶神恶煞，臂弯里的包铁红木宝箱在夕阳下反射着金属冷光与木色凝重，宛如十座移动的金山。
街道仿佛被按下暂停键——抽气声、惊呼声、窃窃私语声如滚油滴入冷水，瞬间炸开... ...
“我的老天爷！聚宝阁搬库房吗？”
“那么多箱子…全是金银财宝？这得值多少银子？”
“快看前面那黑衣服的！是洛煞！聚宝阁那个笑面阎罗！”
“他亲自押送？这是要去哪？”
“那方向…好像是…是绮梦楼那边！”有人惊疑不定地猜测。
“天！带着金山去青楼？这…这绮梦楼是请来了天上的仙女儿不成？”
无数道或贪婪、或震惊、或羡慕的目光，紧紧锁在这支移动的“金山队伍”上。
洛煞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追随着那只唯有他能感知的冰晶蜻蜓——周遭的骚动于他而言形同无物。
身后的蛛卫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牢牢抱紧怀中的箱子。
最终，这支由“金山”与煞神组成的队伍，在无数道惊骇、贪婪、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停在了绮梦楼那扇足以容马车通行的朱漆大门前。
那近乎透明的冰晶蜻蜓蛊虫悬停在门槛上方寸许处，翅膀微不可察地扇动着，似乎在确认方位。
洛煞那双鹰隼般的锐眸扫过绮梦楼门口：衣着暴露的莺莺燕燕此刻噤若寒蝉，台阶两侧立着两名身强力壮的护院，脸上尽是惊疑不定。
再望向门内那靡音缭绕的销金窟，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身后的两名贴身护卫——瘴螈和晦明也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师父……竟带他们来青楼了？还让他们带着十箱、整整一百万两黄金？这……这绮梦楼是请来了九天玄女下凡尘？还是师父他……被什么妖媚邪术迷了心窍... ...
洛煞心头翻江倒海，无数个念头在心头快速闪过，最终都化作一股烦躁与隐隐的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翻腾的思绪，目光如鹰般，扫向门口一个穿着鹅黄轻纱襦裙、梳着流云髻的姑娘。
依依正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小脸煞白，双手死死攥着裙角，身体微微发抖。
待感受到洛煞那冰冷刺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几乎要躲到旁边姐妹身后。
“你！”洛煞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同冰锥般狠狠砸在依依心头，“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立刻！马上！”
依依浑身一哆嗦，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她求助般看向旁边几个同样吓得花容失色的姐妹，却无人敢应声。
最终，她咬了咬下唇，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是…是！奴…奴家这就去！”说罢，提起裙摆，转身就朝着门内一楼左侧那间挂着“蒹葭居”牌子的雅间跌跌撞撞的奔去。
“蒹葭居”内，熏香袅袅，丝竹靡靡。
一位身着橙红云锦对襟长褙子，下配同色系百褶撒花裙的女子正斜倚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
她约莫三十许，面容姣好，柳眉杏目，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精明干练的风韵，正是绮梦楼二掌柜——芸娘。
她手中捏着一柄湘妃竹柄的缂丝团扇，正漫不经心地听着一位管事汇报账目。
“二掌柜！二掌柜！不好了！”依依惊慌失措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芸娘柳眉微蹙，团扇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不成？”
依依冲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小脸惨白，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哭腔：“门口…门口来了好多人！领头的是个穿黑衣服的…看着好凶！眼神…眼神像刀子一样！
后面还跟着两个穿黑衣服的护卫…再后面…再后面还有十个…十个像铁塔一样的壮汉！个个凶神恶煞！
手里…手里都抱着这么大…这么大的红木头箱子！”她双手拼命比划着箱子的大小，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就沉…沉得不得了！压得他们胳膊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他们…他们指名要见管事的！就在门口堵着呢！姐妹们…姐妹们都不敢上前了！”
芸娘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猛地坐直身体，眼眸圆睁，团扇“啪”地掉在地上——黑衣服？铁塔壮汉？巨大木箱？
莫非是权贵砸场，或是道上狠角色收“保护费”？她瞬间意识到事态严重，能带着这阵仗堵门的绝非善茬。
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脸上瞬间堆起了带着三分热情七分谨慎的笑容，对依依道：“走！随我去看看！”说罢深吸一口气，步履沉稳却难掩急促地走向大门，依依连忙小跑着跟在芸娘身后。
绮梦楼朱漆大门外，洛煞负手而立，蛛网暗纹的黑袍在微风中随风而动。
他身后，瘴螈与晦明如同两尊门神，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周围。
再后面，十名蛛卫抱着十口巨大的红木宝箱，沉默如山，在周围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整条朱雀大街似乎都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带着惊惧与好奇。
芸娘刚踏出绮梦楼那高大的门槛，目光瞬间就被这极具冲击力的场面攫住！她心头猛地一沉！好强的煞气！好大的手笔！
她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添了几分恭敬，目光落在为首的洛煞身上。
她莲步轻移，在距离洛煞三步开外处停下，姿态优雅地侧身福了一礼，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位爷，妾身芸娘，忝为绮梦楼二掌柜。不知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她抬起眼眸，带着探询看向洛煞，“不知爷今日前来，是寻人？还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