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走后的第三个秋天,又到了桂花盛开的时节。
我像往年一样去了她的墓地,带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可今年,墓碑前突然多了一封信。
"陆知年收。"
信封角落有一道梨花压纹,那是她生前最爱用的记号。
展开信纸,第一句就让我血液凝固:
“知年,桂花糕好甜。”
1
清明节,天不地道地下起了雨。那种黏腻的细雨,一滴一滴渗进骨缝里,把人活生生裹成一具未入土的尸体。
我照例去了墓园。
三年了,每年今天,我都来。带一杯她生前最爱的无糖美式,一封写了一整年的信,还有一块加了过多糖的桂花糕——她总笑我手重,嫌甜。但又总能吃光,嘴上抱怨,眼里是甜的。
墓地一片寂静,雨把人的脚步声泡进泥里,我撑着伞站在她的墓碑前。石面上刻着“沈梨”两个字,被雨水冲得发亮,像哭肿的眼睛。
我把信烧进火盆,不念出来。她又听不见,说出来只是矫情。
火烧得旺,纸卷成灰。可一阵风突然灌过来,吹得火星乱窜,几缕信灰飘了回来,正落在我脚边。
我低头,本想踢开,却看到:那不是灰。是个信封。
奶白色,边角平整,熟悉得过分。我甚至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生前最常用的信纸。更离谱的是,信封正面写着四个字:
“陆知年收。”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那一瞬间,我大脑空白,手却自己弯了下去,把信拾了起来。指尖冰凉,像是碰到了她的指尖。
打开信,我看到了她的字。
“你又熬夜了吧?知年,我总说你会猝死,你还不信。”
“我知道你还是偷偷把我那条旧围巾放回了床头。”
“桂花糕记得多加糖。”
我的呼吸一下卡住。
这些……没人知道。
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失眠、围巾没扔、甚至连这块糕点的糖加了几勺都没人清楚。可她写得一清二楚,像是——她还在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低声说出口,声音哑得不像人。
寒风跟着吼了一声,吹得墓园的树叶一阵簌簌响。我死死握着那封信,掌心一片潮湿,不知是雨还是汗。
我正死死攥着信,身后突然传来扫帚拖地的沙沙声。
管理员佝偻着腰经过,扫把无意间碰倒了火盆。他慌忙去扶,浑浊的眼睛突然定在我手中的信封上:"这纸..."
"怎么?"我将信往怀里一掩。
他搓了搓有些泛红的鼻尖,袖口蹭过信封边缘:"前些天巡夜...好像见过这种带暗纹的。"枯瘦的手指往最后一排方向虚晃了晃,突然弓背咳嗽起来,"人老了,记性不作数咯..."
枯叶随着他的脚步簌簌远去,而我发现自己的拇指正摩挲着信封边缘——那里确实有一道几不可见的梨花压纹,是沈梨最爱的记号。
我没理他,把信收进大衣内口袋,拉上拉链。心脏突突地跳,像有人在我胸腔里捶门。
下山,钻进车里,我刚关门,眼角突然瞥见副驾上的东西——
我和沈梨的合照。
我确定,我没带。
照片里我们并肩而立,婚礼那天,她穿着白纱笑得像风吹开的梨花。我僵着手,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她的笔迹写着:
“2021.4.4 春风十里,知年娶我。”
方向盘在掌心发出咯吱声响,后视镜里我的眼睛爬满血丝,副驾座位上似乎还留着谁的温度。
晚上,我把那封信锁进抽屉。手颤得厉害,差点把钥匙折断。我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是谁在恶作剧。科技这么发达,模仿字迹没那么难。
可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她。
她倚在门框边,婚纱下摆沾着墓园的泥渍,发丝间还缠着清明雨的湿气。她冲我伸出手,唇齿间漏出的那句话像风:
“我回来了。”
我在凌晨三点醒来,满头冷汗,指尖冰凉。
窗外下着雨。
**
第二天,我坐在书桌前,摊开一张信纸,写下只有一句话:
“沈梨,如果你真的在——那我们做个约定。”
我封好信,再次去了墓园。
我坐在墓前,撑着伞看了她很久。
风吹得墓碑边的杂草乱颤,就像我这颗不肯服软的心。
我从大衣里掏出那封信,放进防水袋,压在她墓碑下的一角。
没有再说废话,只低声说了一句:
“下周我再来。如果你真的在,就给我一封回信。”
说完,我转身走了。
步子很慢,像怕惊动谁,也像怕错过什么。
但我没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她就真的站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