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大四那一年，奶奶突然去世了，没有任何征兆，是午后在院子里纳鞋底时悄然离去的。我从学校赶回家时，已是第二天傍晚，奶奶的灵堂设在老宅堂屋里，一切都按照乡里的规矩安排妥当。
刚一进院子，我就看见母亲红着眼睛快步迎上来，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回来就好，你爸在里面陪着，先去给奶奶上炷香吧。"
我点点头，换上白色孝服，这才走进堂屋。堂屋里摆满了白色的纸花，香烛的气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我看见父亲和几位叔伯坐在灵堂两侧，面色凝重。
父亲见我来了，朝我微微点头示意，我走到棺木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看了奶奶最后一眼。
奶奶安详地躺在棺材里，脸上的皱纹好像被抚平了许多，但她的双手却紧紧地握着拳头，像是在抓着什么东西不放。我记忆中，奶奶一向喜欢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从不曾见她如此紧握双拳。
"爸，奶奶的手怎么是这样的？"我小声问道。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头。
大伯在旁边听见了，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说："去厨房吃点东西吧，你舅舅们一会儿就来了。"
我被大伯推出了堂屋，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准备了一碗面条。村里的习俗，丧家的人要吃长寿面，寓意阳间的人长命百岁。
"妈，奶奶的手怎么那样握着？"我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问道。
母亲手一抖，汤汁洒在桌上，她慌忙擦拭，头也不抬地说："别多问，吃你的面。"
"是不是奶奶走得不甘心？还有什么事没做？"我又问。在我们那里，去世的人如果有什么心愿未了，是会有异象的。
"闭嘴！"母亲突然提高了声音，接着又马上放低，"这些事不要乱猜，你爸他们自有安排。"
我不再多问，低头吃面，却怎么都吃不出味道。
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在去世前几个小时，一直在纳一双鞋底，说是要给我做一双新鞋。但她突然之间就走了，那双鞋底只纳了一半。
夜里，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难眠。老宅的木头在夜里发出轻微的响声，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按照村里的规矩，守灵是要通宵达旦的，但父亲坚持让我回房休息，说我从学校赶回来已经够累的了。
半夜时分，我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起初我以为是木头的收缩声，可仔细一听，那声音竟像是有人在缝纫，针线穿梭的声音。
我坐起身，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声音似乎是从堂屋方向传来的，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不知是胆子大了还是想念奶奶的情感使然，我披上外套，轻轻推开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堂屋里的长明灯还亮着。守灵的人大概是累了，我没看见有谁还坐在那里。
我蹑手蹑脚地走向堂屋，从门缝中向内窥视。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棺木旁边，低着头，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比划着，那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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