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宫的琉璃瓦覆着三尺厚雪,却掩不住檐下新挂的红灯笼。苏妄言握着狼毫,在红纸上抖了抖笔尖——她本想写“驱邪镇煞”,却被白砚用狐尾卷着手腕,墨迹洇成歪歪扭扭的“岁岁长安”。
“小娘子这字写得像被山魈踩过。”白砚蜷在暖炉旁,九条尾巴轮流往苏妄言膝头蹭,“不如让我用幻术变一副?金粉镶边,还能缀上冰晶流苏。”
“清霄阁弟子岂能用妖术弄虚作假?”苏妄言啪地拍开她的尾巴,却在瞥见对方耳尖耷拉时,语气软了三分,“去年你用幻术变的饺子全是狐狸形状,师父至今看见弯月饺就皱眉。”
榻上的江雪衣忽然轻咳一声,指尖拂过案头青玉瓶。瓶中Instantly抽出两副春联,墨迹未干却笔锋苍劲,上联“人妖何惧殊途”,下联“风雪共守寒宵”,横批端端正正四个小字:“砚雪妄言”。
“师父!”苏妄言耳尖发烫,白砚却晃着狐耳凑过去:“到底是前阁主,这字比某人的‘鬼画符’强多啦。”话音未落,尾尖突然卷走她手中狼毫,蘸着朱砂在窗纸上点出串梅花——每朵花蕊都凝成冰晶,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厨房方向传来瓷碗轻响。苏妄言刚要起身,白砚已晃到她身后,尾巴卷着竹筛晃悠悠:“早用幻术备好了馅料,猪肉白菜加三钱朱砂——放心,没放狐毛。”
“朱砂?”苏妄言挑眉。
“驱邪呀。”白砚眨眼,“毕竟某位捉妖师去年除夕,把饺子馅错当成妖怪血,一剑劈碎了蒸笼。”
江雪衣低笑出声,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妄言,把这个放进饺子里。”盒中躺着枚刻着“吉”字的铜钱,边缘还缠着根银白色狐毛——显然是白砚 molt(脱毛)时被悄悄收下的。
子夜钟声撞碎冰雪时,冰宫外墙突然绽开璀璨花火。白砚揽着苏妄言跃上屋顶,九条尾巴在身后铺成雪白玉毯。远处,江雪衣负手而立,清霄剑在掌心凝成一道流光,剑尖挑起的烟花如孔雀开屏,将极北的永夜染成暖金。
“接住!”白砚突然抛出个饺子,苏妄言本能挥剑,却见面皮绽开,铜钱“当啷”落在掌心,狐毛缠上她指尖。
“说好的不用幻术?”她捏着狐毛晃了晃。
“这是‘真心咒’。”白砚凑近她耳畔,呼吸呵出白雾,“吃到铜钱的人,要答应狐狸一个心愿——比如……”她尾巴轻轻圈住对方腰肢,“明年今日,陪我去人间看花灯?”
苏妄言刚要开口,忽闻江雪衣在下方轻笑:“你们若想去,便把清霄阁的‘隐形符’带上。莫像当年……”话音突然顿住,转身时衣摆扬起雪粒,却在袖口露出半枚青玉铃——正是白砚化形那年送她的信物。
冰风吹过,檐角红灯笼轻轻相撞。苏妄言将铜钱塞进白砚掌心,指尖划过对方尾尖的伤疤:“心愿可以许,但再用尾巴把我绑在灯柱上看夜景,就把你毛全薅下来做灯芯。”
“那我偏要绑。”白砚指尖燃起青焰,在夜空画出只衔着红绳的狐狸剪影,“还要在每个灯笼里藏颗糖——就像你藏在我内丹里的朱砂痣那样甜。”
雪落无声,三个人影在火光中重叠。江雪衣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孔明灯,掌心的剑穗轻轻晃动——那是用苏妄言的青丝与白砚的尾毛混编而成。所谓道统,所谓人妖,终究抵不过这一屋烟火,三世真心。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冰雾时,苏妄言发现白砚不知何时在她发间别了朵冰梅。狐狸趴在她肩头装睡,尾巴却悄悄勾住她腰带,正如二十年前那只白狐,用内丹为濒死的小女孩续住一缕游魂——原来有些缘分,早就在宿命里结成了冰晶,任风雪如何催折,都永远晶莹,永远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