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外飘着桂花香，苏妄言握着捣月饼的木模，指尖被糯米粉沾得雪白。石桌上摆着三碟馅料：核桃仁混着桂花蜜的甜馅，是给师父的；掺了朱砂粉的莲蓉馅，是白砚非要加的——美其名曰“辟邪又应景”；至于她自己面前那碟纯素的松子馅，此刻正被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卷得歪歪扭扭。
“白砚！”她挥开捣乱的狐尾，木模边缘的云纹已被蹭得模糊，“再用尾巴偷舔馅料，今晚就把你拴在竹枝上看月亮！”
蹲在石磨旁的白砚晃了晃狐耳，指尖勾着半块没成型的月饼皮，故意在舌尖上舔出声响：“小娘子明明自己偷吃了三口桂花蜜，却来怪我？”尾尖突然卷起她垂落的发梢，在月光下晃成银白色的流苏，“再说了，月饼里加朱砂多妙——咬破时像含着一瓣流血的月亮，多契合咱们‘人妖殊途’的旧梗？”
苏妄言耳尖发烫，正要反驳，竹篱外传来清越的剑鸣。江雪衣披着月光走进院子，道袍下摆绣着新纹的狐火暗纹，腕间青玉铃轻响——那是白砚用本命精魄为她重铸的灵器。她手里提着个八角琉璃灯，灯面上绘着三只交叠的狐影，正是去年冬至三人在冰宫堆雪人的模样。
“师父！”苏妄言连忙擦手，却见江雪衣抬手制止，目光落在石桌上东倒西歪的月饼上，唇角微扬：“当年在青丘，你师娘总说我做的月饼像桃符——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做点心靠的不是术法，是心意。”她指尖划过白砚偷藏的朱砂罐，忽然取出个锦盒，“今年带了真正的‘辟邪’月饼。”
锦盒打开，三枚月饼分别雕着剑、狐尾与青玉铃的纹样。白砚凑过去嗅了嗅，突然炸毛：“江雪衣！你居然在我的月饼里掺了驱邪符碎屑？！”
江雪衣淡笑：“防你半夜偷溜去人间市集惹事。”目光转向苏妄言，语气软了几分，“妄言的那枚是松露馅，你去年在长安城提过的。”
月光漫过竹篱，三人在石桌边坐下。白砚趁苏妄言分茶时，偷偷把自己的朱砂月饼塞进她碟子里，却被眼尖的捉妖师当场逮住。指尖相碰的瞬间，她突然用狐火在半空变出三只发光的小狐狸，绕着琉璃灯追逐嬉戏，最后化作三缕青烟钻进月饼里。
“这是青丘的祝祷术。”白砚舔着指尖的桂花蜜，尾尖轻轻圈住苏妄言的手腕，“愿来年...小娘子的剑下少些戾气，多些人间烟火气。”
苏妄言咬下松露月饼，忽然看见白砚耳尖沾着的糯米粉，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擦掉。狐妖趁机蹭了蹭她掌心，冰凉的鼻尖惹得她一颤：“别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把我新做的剑穗当尾巴窝的事！”
江雪衣望着两个打闹的身影，指尖摩挲着琉璃灯上的狐影。三十年的风雪在青玉铃的清响中淡去，此刻竹影摇曳，月光如霜，石桌上的三枚月饼完好如初——却都在咬开时溢出暖融融的甜馅，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把心尖都泡软了。
远处传来山寺的钟声，白砚突然变回原形，九根狐尾蓬松地铺在石桌上，硬是挤开苏妄言的剑，蜷成个毛茸茸的白团子：“赏月就得这样才暖和。”
苏妄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解下外袍盖在狐狸身上。江雪衣看着这一幕，忽然从袖中取出半卷残页——那是她新写的《妖录补遗》，首页画着两个牵着手的身影，一个执剑，一个尾尖绕着青玉铃，落款是“妄砚”二字，被月光染得发亮。
风过竹林，带起满地碎银般的月光。三只白蝶从琉璃灯中飞出，绕着庭院飞舞，最终停在石磨旁未成型的朱砂月饼上。这一晚的终南山，没有斩妖剑的寒光，没有道统的桎梏，只有茶香、甜馅与毛茸茸的温暖，在中秋的月光里，酿成一段被狐狸尾巴卷住的，永不褪色的人间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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