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雪居的铜炉烧得通红，苏妄言捏着饺子皮的手悬在竹筛上方，雪白的面皮上沾着未揉匀的糯米粉，像落了层细雪。白砚趴在窗台上甩尾巴，狐耳尖凝着冰花，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娘子把胡萝卜丁和虾仁碎拌成诡异的橙红色——凡人总爱把好好的馅料弄得花里胡哨。
“西市的兔妖说，冬至要吃‘百妖饺’。”苏妄言用竹筷戳了戳瘫在掌心的饺子，面皮突然裂开，虾仁蹦到白砚尾巴上，“去年你偷了她三筐桂花糖，这次得用妖法补上。”
白砚尾巴骤然绷直，冰花“扑”地落在砚台上：“分明是那兔子精自己想尝我的醉桃酿，偏要拿《山海食谱》换——”她忽然化作人形，月白衣袖拂过竹筛，指尖在饺子皮上画出银线咒纹，“看好了，真正的狐妖饺该这么包。”
饺子皮应声鼓胀，馅料里的虾仁竟变成小狐狸形状，橙红的胡萝卜丁化作九尾狐尾，在竹筛上活蹦乱跳。苏妄言正要伸手，却被尾巴卷住手腕：“生的。”狐妖指尖掠过她掌心，妖气裹着暖意漫进血管，饺子突然浮起，在铜炉上方悬成一圈小月亮。
“就会显摆妖力。”苏妄言耳尖发烫，低头咬了口蒸熟的狐狸饺，鲜美的汤汁在舌尖炸开时，忽然听见屋顶传来瓦片轻响。江雪衣踏雪而来，青竹杖上挂着串冰棱灯笼，灯罩里冻着的《妖典》残页正飘出雪花咒文。
“钟摆殿的《搜神记》新篇补全了。”江雪衣解下腰间玉匣，里面躺着片雪白的狐毛，“倒是你们，冬至夜不练‘融雪砚心诀’，倒躲在这里研究妖界食谱？”
白砚叼着饺子斜倚铜炉，尾尖卷起苏妄言的发辫打转：“师父可闻着了？这饺子皮里和着极北冰泉的露水，是我上个月从玄冰凤凰的巢里偷的。”她忽然眨眼，“不过小娘子非要加人间的胡椒粉，倒也……”
“倒也怎样？”苏妄言忽然用沾着面粉的手捏她鼻尖。狐妖吃痛后退，却见对方指尖抹着面粉，正往自己狐耳上画符咒——雪白的绒毛瞬间染成淡金，惊得白砚尾巴猛地缠住苏妄言腰肢，将人拽进毛茸茸的怀抱。
“胡闹！”江雪衣笑着摇头，玉匣往铜炉轻轻一磕，竹筛里突然浮出几枚冰晶饺子，饺身上刻着《礼记》里的祝祷文：“青丘传来消息，说有只三百年的雪豹妖，总在冬至夜偷凡人的红围巾，给山里的小狐狸暖窝。”
白砚耳朵倏地立起：“定是东市那只偷喝我桃胶露的小崽子！”她尾巴松开苏妄言，指尖在冰棱灯笼上画了道符，灯罩里的雪花咒文突然活过来，凝成狐狸形状窜向夜空，“待我去揪了他的耳朵当灯笼穗！”
“且慢。”苏妄言拉住她的袖口，从灶台边捧起个锦盒，“先把这个带上。”盒中躺着枚银铃耳坠，刻着半片砚台半只狐狸的纹样，“上午城隍庙的老槐树送的，说戴上能避风雪……”
白砚的尾巴突然绷成蓬松的毛球，耳尖红得比炉中炭火还艳。她猛地抢过锦盒揣进怀里，转身时却撞翻了冰棱灯笼——灯油泼在雪地上，竟映出无数狐狸脚印，每个脚印里都嵌着苏妄言写废的符咒残页，页角“平安”二字被墨迹染得发亮。
江雪衣看着两人追出门去的背影，忽然瞥见铜炉边的面粉堆里，歪歪扭扭画着只狐狸叼着饺子，旁边注着行小字：“若得饺心，需先骗她十句‘砚台最灵’——以及，永远不许让尾巴冻着。”
冬至的雪片掠过檐角，砚雪居的铜炉仍在噼啪作响，未吃完的狐狸饺在竹筛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极了交缠的狐尾与墨笔。被遗忘的冰晶饺子里，祝祷文正随着炉火轻轻融化，将人间的烟火气，熬成最温暖的妖界符咒——就像某些藏在馅料里的心事，总要等雪化时，才会露出最甜的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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