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初凝，玄渊国行宫的琉璃瓦上覆着薄霜。姜雪宁跪坐在案前调弦，指尖被冰蚕丝勒出细密血珠。
鎏金兽首香炉腾起袅袅青烟，将座上玄衣青年的面容笼得影影绰绰。萧景珩执笔批阅奏章，朱砂落在"云朔叛军"四字时陡然顿住，笔锋如刀劈开宣纸。
"《十面埋伏》弹得不错。"他突然开口，目光仍盯着案牍，"只是杀气太重。"
姜雪宁指尖微颤，第五根琴弦应声而断。血珠滚落焦尾琴，在桐木上洇开点点红梅。三日前她混入乐坊时特意换了容貌，此刻却觉得那道视线穿透皮囊，直刺骨髓。
"奴婢愚钝。"她伏地叩首，袖中暗藏的银针贴着腕脉，"听闻七殿下精通兵法，可要指点这残谱？"
萧景珩搁下狼毫，玄色广袖掠过满地奏折。他拾起断裂的琴弦，在掌心绕成血色玉环："孤倒是好奇，什么样的乐师会在指甲缝藏火硝？"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姜雪宁盯着他腰间蟠龙玉佩，想起父王自刎时溅在玉阶上的血。三年来她尝遍百草改变嗓音，在锁骨烙下奴隶印记，却在此人面前像个蹒跚学步的稚童。
"殿下说笑......"话音未落，咽喉已被冰凉手指扼住。萧景珩指腹摩挲着她易容面具的边缘，忽然低笑："云朔皇族的眉骨都有道浅痕，像月牙。"
姜雪宁瞳孔骤缩，藏在舌底的毒丸几乎咬碎。电光火石间，门外传来急报："叛军突袭粮仓！"
萧景珩松手的瞬间，她袖中银针直取他后颈要穴。青年却似早有预料，反手扣住她腕骨往怀中一带。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胸前箭伤崩裂，滚烫的鲜血浸透她素色衣襟。
"现在杀我，谁带你去见被俘的云朔遗民？"他在她耳畔轻语，气息拂过颈侧旧疤。那是三年前城破时，流箭留下的印记。
暴雨拍打窗棂，更漏声混着远处厮杀。姜雪宁嗅到他身上沉水香裹着铁锈味，恍惚想起母后临终前塞给她的玉玺，此刻正埋在西郊乱葬岗的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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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前。
萧景珩站在地牢尽头，凝视墙上斑驳血痕。
暗卫呈上名册："这些叛贼嘴硬得很。"
"用磷粉。"他蘸着朱砂圈出几个名字，"涂在他们亲人尸骨上，子时带到乱葬岗。"
惨叫隐约传来时，他正擦拭佩剑。忽然听见狱卒议论新来的乐师，说那女子抚琴时，连檐角麻雀都驻足。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萧景珩却想起初见那日。少女跪在雨里接旨，脊背挺得笔直。玄渊使臣宣读降书时，她突然夺剑刺向自己心口，被他用玉佩挡下。羊脂玉碎成两半，其中半块此刻贴着他心口发烫。
"你想要的，我给。"他突然说。
姜雪宁怔住。萧景珩已转身取下墙头舆图，朱笔圈出洛水关："三日后运粮队经此过，守将是太子的心腹。"他撕下图纸塞进她染血的衣襟，"够不够换你暂收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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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月沉西山，姜雪宁在城隍庙点燃狼烟。青烟升到第七缕时，瓦片轻响。
"主上！"黑衣少年跃下房梁，"弟兄们查到玄渊皇帝病重，各皇子都在争夺......"
"我要萧景珩的软肋。"她碾碎手中药渣，这是今晨从他药罐里偷来的当归，"查清楚他每月十五去护国寺祭拜谁。"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至。姜雪宁旋身避开暗器，却见那少年咽喉插着半截柳叶刀。萧景珩从阴影中走出，蟒纹靴碾过少年逐渐冰冷的手指。
"这么急着找我的弱点？"他剑尖挑起她腰间香囊，里面掉出沾血的舆图，"不如直接问我。"
姜雪宁握紧袖箭，忽然瞥见他腕间佛珠刻着"慈航"二字——那是云朔国寺的标记。电光火石间，许多线索串成惊心动魄的真相：三年前玄渊军为何对皇宫密道了如指掌？为何偏偏是萧景珩接管云朔旧部？
"你母亲......"她故意拖长语调，"是云朔人吧？"
萧景珩瞳孔剧震，这个秘密本该随着生母葬身冷宫。二十年前和亲的云朔公主，被玄渊皇帝折磨致死的可怜女人。此刻月光淌过姜雪宁的眉眼，竟与记忆中母亲的模样重叠。
剑锋擦过她耳畔钉入梁柱，萧景珩掐着她下巴冷笑："知道太多会死得很快。"
"那就杀了我。"她笑得凄艳，像父王自刎那日盛放的垂丝海棠，"让云朔的血脉在你手中断绝。"
他突然俯身咬住她唇瓣，铁锈味在齿间蔓延。远处传来梆子声，惊起寒鸦阵阵。纠缠间，姜雪宁摸到他后心旧伤，正是云朔皇室暗器造成的月牙痕。
雨又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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