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

浮沉

夜幕低垂，莱昂纳德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家门。屋内，陈旧物件散发的古朴气息与淡淡烟草味交织缠绕，扑面而来。他顺手将那把形影不离的黄铜镊子和皮质记忆笔记本随意丢在满是划痕的木桌上，金属与皮革碰撞，发出沉闷声响。接着，他解开深灰色长风衣的扣子，整个人如散了架般，疲惫地瘫进那把老旧的摇椅里

摇椅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地发出痛苦抗议，仿佛一位年迈老人的声声叹息。莱昂纳德从风衣口袋摸出香烟，熟练地叼在嘴上，“啪”的一声，火柴的微光闪烁，香烟被点燃，一缕缕烟雾在昏黄的煤油灯灯光下袅袅升腾，渐渐模糊了他眉间那化不开的愁容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今日遇到的那个客户。对方想要删除一段关于失败创业的记忆，开出的报酬十分丰厚，足以让他添置几件心仪已久的古董。然而，当他以精湛的技艺接触那些记忆碎片时，客户在创业过程中与伙伴并肩奋斗的无数个日夜，那些挥洒的汗水、收获的欢笑与泪水，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一一浮现。那些画面里凝聚着的真挚情谊，让他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触动

“这些记忆对他们来说，真的只是累赘吗？”莱昂纳德微微皱起眉头，低声自言自语。可这念头刚一冒出，他便自嘲地冷笑一声，“但那又怎样，我的任务是修缮记忆，报酬才是关键。在这行，心软可赚不到钱。” 这一丝触动如流星划过深邃夜空，转瞬即逝

摇椅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下，节奏越发紊乱，仿佛他此刻纠结又矛盾的内心。终于，他起身走向摆满古董的架子，拿起一只布满锈迹的怀表，缓缓擦拭着。这只怀表是他某次修缮记忆时，从一位老人那里得到的报酬。当时，老人眼中满是哀求与期待，恳请他修复那些与亡妻有关的记忆。莱昂纳德成功了，也看到了老人在找回记忆后，眼中闪烁的幸福与怀念。还有那次，帮一位失去孩子记忆的母亲找回记忆，母亲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也曾在他心底留下过一丝触动

但此刻，这些过往却被他迅速抛到脑后。“那些情感不过是记忆的附属品罢了，我的本事是把记忆修缮好，拿该拿的钱。” 他低声嘟囔着，把怀表放回原处，眼神再次变得冷漠而坚定，仿佛刚刚那些纠结的情绪从未出现过

次日清晨，柔和的阳光如金色薄纱，透过巨大的飘窗，洋洋洒洒地铺在屋内。莱昂纳德披着宽松的睡袍，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向飘窗。女仆早已将煮好的咖啡放在飘窗小桌上，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鼻而来。他端起咖啡杯，浅抿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让他的眼神泛起丝毫波澜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街道上那些为生活奔波的行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匆匆忙忙，却又无足轻重。他的思绪早已飘远，开始盘算着如何从那个想删除创业失败记忆的客户那里，再榨取些额外的好处

“那个客户的记忆，得好好处理，说不定能多捞点好处。”他在心里暗自思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什么情谊不情谊的，在钱面前都不值一提。” 偶尔有一两声汽车的鸣笛传来，尖锐而刺耳，却也没能打断他的思绪。微风轻轻拂过，睡袍的衣角轻轻飘动，他却浑然未觉，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坐在飘窗上，沉浸在自己那充满市侩算计的世界里，昨夜那短暂的思索，已被他彻底遗忘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