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是被咸腥的血气呛醒的。
鼻腔里充斥着硝烟与龙脑香纠缠的味道，波斯商船残骸在运河上燃烧，焦黑的桅杆斜插进青瓷般的夜空。他试着挪动身体，发现左手正攥着半截水晶瓶，棱面折射的月光在掌心割出细碎光斑。
"三郎可算醒了。"阿蛮跪坐在织锦地衣上，手中金错刀正在削刻竹筹，"那黑火雷把追兵炸得人仰马翻，就是苦了咱家货船。"少女突然将算筹掷向墙面，十三根竹签竟在粉壁上钉出北斗七星阵。
李慕白这才看清身处驿站阁楼。月光透过格栅窗，在青砖地面洒下围棋盘似的阴影。墙角堆着七个贴满封条的陶瓮，瓮口渗出的硝粉在地面结成霜花——正是白日爆炸残留的硝石。
"这是何物？"他指着竹签上刻的"〤〢"符号。
"三郎连算筹都忘了？"阿蛮用刀尖在砖上划出符号："〤是五，〢是三，合起来是五百三十文船税。"刀锋突然指向他脖颈："倒是你白日说的'李隆基'，可是要招来灭门之祸？"
阁楼木门突然洞开，夜风卷着河灯飘入。青衫男子手持六棱算具立在月光中，铜制游标卡尺在他指间泛着冷光。"扬州李氏竟藏有西域数术大家。"来人举起李慕白昏迷时画的算式，宣纸上用木炭写着：3³+4³+5³=6³。
"这幻天元术从何学来？"男子袖中抖出鱼符，金错刀在月光下显出"将作监算学博士陈玄景"的字样。李慕白后背渗出冷汗——这个等式要等八百年后才有数学家提出。
阿蛮突然吹灭蜡烛。黑暗中传来机括响动，十三根算筹破空而来。李慕白抄起水晶瓶，棱镜将月光折射成七色光剑，在墙面映出三角函数坐标系。陈玄景的卡尺叮叮当当截住算筹，却在看见墙上的正弦曲线时僵在原地。
"这是...晷影测算之术？"算学博士的声音发颤，"圣人才颁行的《大衍历》，竟不及此图精妙！"
运河突然传来喧哗。两人扑到窗前，只见燃烧的波斯商船残骸中，阿罗撼正将羊皮卷塞进青铜筩。祆教徒的鲜血在河面铺开诡异图腾，浸血的账册上隐约可见"安西都护府"的朱砂印。
陈玄景的卡尺突然锁住李慕白咽喉："阁下究竟是谁？户部刚接陇右急报，吐蕃大军压境急需火器——"他的话被破窗而入的鸣镝打断，箭矢钉入墙面，尾羽上系着李林甫的名刺。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李慕白望见窗棂上的月相仪，玉蟾蜍口中的磁针正指向"既望"。他猛然记起《新唐书》记载：开元二年六月既望，吐蕃犯陇右，唐军因火器不足大败。
阿蛮突然掀开地衣，露出暗格中的河图洛书盘："三郎速走！"她转动阴阳鱼机关，整面墙壁轰然翻转。李慕白坠入密道前最后看到的，是陈玄景用卡尺测量水晶瓶折射率的狂热眼神。
密道石壁上刻满大食数字，李慕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管——那是半截望远镜筒，镜片上用朱砂写着"贞观九年李淳风制"。远处传来阿蛮的呼喊，少女的江淮官话混着突厥语："快去平康坊找杜二公子！"
水声忽然漫过耳际。李慕白跌坐在暗河渡口，水面漂来盏破碎的河灯，灯罩上写着李白的《静夜思》。当他看清落款"开元二年仲秋杜二戏笔"时，浑身的血都凉了——这个时空的杜甫，此刻应该还在巩县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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