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是我父亲生前的私人住所，"王明说道，"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他招呼我们坐下，自己则走到一个老式的木柜前，取出了一套茶具。

"这里很安全，我们可以慢慢谈。"王明一边泡茶一边说，"关于那场洪灾，你们想知道什么？"

顾先生径直问道："当年决定泄洪是谁的主意？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村民？"

王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冲泡茶叶："这个问题很复杂。当时水库因连日暴雨水位暴涨，技术人员判断再不泄洪大坝可能会溃堤，那样整个县城都会被淹。"

"但这不是不通知村民的理由，"顾先生坚持道。

王明倒出几杯茶，递给我们每人一杯："泄洪决定是在紧急会议上做出的，我父亲只是执行者。至于为什么不通知村民..."他停顿了一下，"据我所知，当时确实派人去通知了，但可能由于某些原因，没有及时传达到位。"

我看向张叔，他的眼神闪烁，明显有所隐瞒。

"张支书当时是村里的青年队长，"奶奶突然说道，"如果有人去通知，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张叔。他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搓着茶杯："我...我确实收到了通知，但时间太紧急了，只有不到两小时。我立刻组织人手去挨家挨户通知，但村子太大，我们人手不够..."

"你先通知了谁？"顾先生敏锐地问道。

张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我先通知了村里的干部和亲友。"

这个回答在我意料之中，却让我心里涌起一阵苦涩。人之常情，但也正是这种选择，导致了那么多人的死亡。

"那场洪灾造成了多少人死亡？确切数字。"顾先生继续问道。

王明放下茶杯："官方记录是三十七人。"

"不对，"奶奶摇头，"至少有六十多人。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村里一共失踪了六十三人，但官方只认定了三十七人是因洪灾死亡。"

王明不置可否："可能有些人是在逃难途中走散的，后来去了别的地方定居。"

顾先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整理的死者名单，比官方记录多出二十六人。这些人有共同点，他们都没有亲属在村干部或镇政府工作。"

王明接过文件，略微扫视了一眼："这份名单从何而来？"

"李桂芳花了二十年时间一个个走访查证，"奶奶说道，"她甚至去过周边十几个县市，寻找可能的幸存者。这些人确实因那场洪灾而死。"

王明叹了口气，将文件放在茶几上："即使这份名单是真的，现在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意义就是让死者安息，让历史真相不被掩埋。"顾先生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王明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顾先生，我理解你的职业素养，但有些真相公之于众未必是好事。当年的决策者大多已经离世，现在追究只会伤害他们的家人和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