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这是林衔雪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感知到的东西。浓重、刺鼻,却象征着生命。她缓缓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在视线中逐渐清晰。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林衔雪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高大壮坐在病床边,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手里拿着一个削到一半的苹果,果皮断断续续地垂落,刀工拙劣得令人发笑。
"水..."林衔雪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高大壮立刻放下苹果和小刀,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后颈,将吸管杯递到她唇边。温水滑过喉咙的感觉让林衔雪几乎呻吟出声。
"多久?"她轻声问。
"三天。"高大壮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医生说弹片差两毫米就碰到心脏了。"
林衔雪试着动了动身体,一阵剧痛立刻从胸口辐射到四肢。她咬住下唇,硬生生把呻吟咽了回去。
"别乱动。"高大壮按住她的肩膀,"伤口会裂开。"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病号服传来令人安心的热度。林衔雪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多了一道新鲜的疤痕。
"行动...怎么样?"她问。
"圆满成功。"高大壮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五名菜鸟全部救回,'血狼'十二名成员击毙八人,俘虏四人。卡尔死了,工厂爆炸时没逃出来。"
林衔雪轻轻点头。前世夺走她三名队友性命的"血狼",这一世终于被彻底铲除。某种沉重的枷锁似乎从心头卸下。
"庄焱呢?"
"轻伤,已经归队了。"高大壮拿起那个削得惨不忍睹的苹果,"想吃吗?"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林衔雪不忍拒绝。她小口咬了下,酸涩的汁水在口腔中蔓延。高大壮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像个等待老师打分的小学生。
"...好吃。"她撒谎道。
高大壮咧嘴笑了,眼角的纹路舒展开来。这个笑容如此明亮,让林衔雪心头一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这个笑容了。
"你..."她犹豫了一下,"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高大壮的笑容凝固了。病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连点滴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每一个字。"最终他低声回答,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但我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林衔雪的心跳加速,监护仪上的曲线跟着剧烈波动。她当然知道他问什么——关于她异常的战术预判,关于她对敌人的了解,关于她喊出的那个"阿壮"...
"等我好一点..."她轻声承诺,"我会告诉你一切。"
高大壮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我等着。"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压低的笑语。高大壮皱眉起身,刚走到门口,门就被猛地推开了。庄焱、邓振华、史大凡等几个菜鸟挤在门口,每人手里拿着鲜花或水果。
"教官!你醒啦!"庄焱惊喜地喊道,额头上还贴着纱布。
"嘘!这是医院!"护士在后面严厉地制止。
菜鸟们立刻噤声,蹑手蹑脚地溜进病房,排成一排站在病床前。林衔雪惊讶地发现,他们眼中的稚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特种兵特有的锐利和沉稳。
"你们...通过考核了?"她问。
"昨天刚宣布的!"邓振华挺起胸膛,"现在我们是正式的孤狼B组了!"
史大凡笑了笑:"多亏教官教得好。"
林衔雪看向高大壮,后者微微一笑:"他们确实表现不错。尤其是解救人质时的配合,很有A组的风范。"
菜鸟们因为这句罕见的表扬而红光满面。庄焱上前一步,郑重地敬了个礼:"教官,谢谢你救了我。医生说如果再晚半小时..."
他的声音哽住了,眼眶微微发红。林衔雪不太适应这种情感流露的场合,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职责所在。"
"好了,探视时间到了。"高大壮适时地打断,"让教官好好休息。"
菜鸟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前每人都留下了一句祝福。最后出门的史大凡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高大壮和林衔雪之间转了转,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林衔雪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眼皮变得沉重。
"睡吧。"高大壮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在这儿守着。"
这句话像是最有效的安眠药。林衔雪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沉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前世牺牲的雪原,子弹穿透胸膛的痛感依然清晰。但这一次,有人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拉出了雪地...
"阿壮...别去..."她在梦中呢喃。
高大壮的手猛地一颤。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林衔雪在梦中叫这个名字。过去三天,每当她陷入昏睡,总会断断续续地说些奇怪的梦话——"前世"、"不该记得"、"时间不对"...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但理智告诉他,这太超现实了...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衔雪?"他轻声问道,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脉搏点。
一周后,林衔雪的伤势好转,被批准在院内有限活动。傍晚时分,高大壮推着轮椅带她来到医院后花园。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远处训练场的枪声隐约可闻。
"医生说你再有两周就能出院。"高大壮停在一棵梧桐树下,"正好赶上授衔仪式。"
林衔雪望着天边的晚霞:"调令呢?"
"延期了。"高大壮的声音平静,"我申请了推迟赴任。"
林衔雪转头看他,夕阳为他刚毅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为什么?"
"因为..."高大壮蹲下身,与她平视,"我还没有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林衔雪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她深吸一口气,胸口传来隐隐的疼痛——不仅是伤口,还有那种即将揭开真相的紧张感。
"如果..."她轻声说,"如果我告诉你的事情听起来很荒谬,你会怎么想?"
高大壮微微一笑:"比你这几个月展现的反常战术预判能力更荒谬?"
"比那还要荒谬得多。"
"试试我。"高大壮握住她的手,"我见过太多战场上的不可思议,接受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
林衔雪望向远处的训练场,几名士兵正在跑障碍。她该如何开口?"我是重生者"?"你原本是电视剧角色"?这些话光是想想就让她喉咙发紧。
"我..."她刚开口,一阵尖锐的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高大壮的通讯器突然响起:"高队,紧急情况!B组在野外训练时遭遇不明身份者袭击,请求支援!"
两人同时变色。高大壮迅速起身:"位置?"
"北纬32°14',东经118°46',峡谷区。对方有重型武器!"
林衔雪一把抓住高大壮的手臂:"是陷阱!那个地形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路,进去就会被包饺子!"
高大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地图上没标这么详细。"
林衔雪心头一紧。她又说漏嘴了——前世"血狼"就是在那里伏击了她的队友。
"我..."她咬了咬唇,"等回来再解释。现在请相信我,让他们从西侧断崖撤退,那里看起来陡峭,但有隐藏的小路。"
高大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通讯器复述了她的建议。挂断后,两人陷入沉默。夕阳已经沉到山后,花园里笼罩着淡蓝色的暮霭。
"等这件事解决后,"高大壮推着轮椅往回走,声音异常平静,"我们要好好谈谈。关于你的'预感',关于你叫我'阿壮',关于...你为什么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林衔雪下意识地问。
"像是..."高大壮停顿了一下,"像是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却又比看任何人都要真切。"
林衔雪无言以对。他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锐。
回到病房,护士给林衔雪换了药,叮嘱她早点休息。高大壮站在窗边,不断与指挥部保持联系。晚上九点,好消息传来——B组全员安全返回,伏击者被击退。
"你又一次说对了。"高大壮放下通讯器,"西侧确实有条隐蔽的小路。指挥官说那里连地图上都没标注。"
林衔雪靠在枕头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她知道再也无法拖延了。今晚,她必须说出真相,无论后果如何。
"老高..."她轻声唤道,用了他最熟悉的称呼。
高大壮走到床边坐下,表情严肃而期待。
"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林衔雪睁开眼,直视他的目光,"关于一个女狙击手的前世今生。"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两个依偎的影子。林衔雪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她讲述了她的前世,她的牺牲,她的重生,以及她如何在这个世界遇见他——一个与她前世战友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人。
"...所以最初,我把你当成了阿壮的影子。"她坦白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单,"但后来我意识到,你是高大壮,独一无二的高大壮。而我..."
她的声音哽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
高大壮沉默了很久。月光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林衔雪的心一点点下沉,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被当成疯子,被疏远,甚至被送上军事法庭...
"这解释了太多事情。"高大壮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你的战术风格,你对敌人的了解,你看我的眼神..."
他抬起头,林衔雪惊讶地发现他眼中没有厌恶或恐惧,而是...释然?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这三天你昏迷时,说了很多梦话。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半。"
"你...相信?"林衔雪难以置信地问。
高大壮微微一笑:"相信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能在零下三十度潜伏四十八小时?还是相信有人能预判卡尔每一步行动?你的能力早就超出了'天才'的范畴。"
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会被送到有我的世界?"
林衔雪 leaned into his touch, her voice barely above a whisper: "Maybe... because I didn't save him in that life. And this is my second chance."
(林衔雪靠在他的触摸中,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也许...因为我在那个世界没能救他。而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
高大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不,衔雪。这不是第二次机会..."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病房里的心跳监测仪突然加快了节奏,但这一次,没有人急着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