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之上，云海翻涌如沸。
凌霄殿内，众神面色凝重。帝君玄凛高坐于鎏金神座，眉间一点朱砂殷红如血。他手中握着一枚碎裂的玉珏——那是上古真神九璃的本命玉。
“九璃神尊陨落了。”帝君声音沉如闷雷，震得殿中玉柱微微颤动。
阶下众神哗然。一位白须老者踉跄出列，正是司命星君：“帝君明鉴，九璃神尊乃四海八荒唯一真神，怎会突然......”
“本君亦不知晓。”帝君玄凛抬手，殿顶星图骤然亮起，“三日前，九璃神尊的本命玉突然碎裂，七件法器随之散落六界。”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星图流转的光芒映照在众神脸上，忽明忽暗。
司命星君颤声道：“九璃神尊若陨，六界必有大劫。当务之急，需寻回她的转世之身与那七件法器，方能稳住天地秩序。”
帝君玄凛立于观星台上，银白长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他指尖凝聚一点金光，在虚空中勾勒出繁复的星轨。
司命星君颤抖的手指划过星图，七道血色轨迹贯穿三界：“启禀帝君，老臣已推演出七件法器的下落...”
玄凛眸中金芒流转，看着星图上浮现的凶险之地：
无尽海眼漩涡深处，天机镜悬浮在漆黑海水中，镜面映照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不断变幻的过去未来。方圆千里的海水都凝固成镜面，海妖王率领族群日夜叩拜，将误入的渔民生祭于镜中。
焚天火山口插着赤霄剑，剑身半没在岩浆里。本该流动的岩浆凝固成血红晶体，形成千米剑冢。一头双角岩浆巨龙盘踞其上。
罡风绝渊上空，流云缎在飓风中猎猎作响。原本无形的罡风具现成青灰色风刃，数百风精化作人形争夺绸缎，它们的身体被缎带割裂又重组，周而复始。
“最麻烦的是太虚鼎。”司命星君指向幽冥界，“鬼王将其炼化为王座，坐在鼎中审判亡魂。凡是经过鼎炼的魂魄，都会忘记前世所有善念。”
玄凛目光扫过最后三处：枯骨魔树上悬挂的玄音铃，每片树叶都是哭嚎的人脸；极光天堑里沉浮的星河图，将夜空星辰搅得混乱不堪；而最后一件长生锁...
“竟在葬神荒漠？”玄凛眉间朱砂骤亮。那里是上古神魔战场，如今被长生锁激发出无数变异怪物。
“帝君，找到了！”司命星君乐呵呵道，“九璃神尊的转世在青州城，是个十六岁的凡人女子。”
玄凛眸光微动，鎏金神座旁的青鸾剑发出清越鸣响。他拂袖收起星轨，声音如冰玉相击：“本君亲自去。”
青州城南的蝉鸣正聒噪，沈昭璃踮着脚将最后一筐药材摊开，忽然头顶传来空灵如编钟的声音：“姑娘天生道骨，可愿随我修仙？”
“呀！”沈昭璃浑身炸毛，手中药铲脱手而出，不偏不倚卡在玄凛精心打理的银发玉冠上。
玄凛下意识侧身避让，谁料衣角勾住晾衣绳，哗啦一声，二十串晒干的陈皮、当归、防风全砸在他头上。
玄凛僵在原地，望着胸前的斑驳污渍，三千年仙途的涵养险些崩裂。
“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沈昭璃抄起捣药杵，杏眼瞪得溜圆。眼前人银发雪肤，眉间朱砂艳若滴血，偏偏此刻鼻尖沾着两粒紫苏籽，活像偷吃胭脂的花脸猫。
玄凛刚要开口，“吱呀——”木门被推开，隔壁张婆婆挎着竹篮探头。她的目光在白衣染污的玄凛、举着捣药杵的沈昭璃，以及卡在玉冠上的药铲之间来回打转，突然一拍大腿：“哎呦！老婆子坏了小两口的好事！”
“婆婆您听我解释！”沈昭璃急得跳脚。张婆婆却冲她挤眉弄眼，将竹篮往玄凛怀里一塞：“年轻人嘛，翻墙私会才够浪漫~”
玄凛捧着装满梅子的竹篮，望着张婆婆远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三界秩序不如眼前混乱的场面棘手。
更要命的是，沈昭璃突然指着他：“这位道长...您玉冠上的药铲，要我帮忙拔下来吗？”
第二日清晨，沈昭璃刚推开院门，就见玄凛倚着门框，白衣上还沾着昨夜没洗净的紫苏汁，手里举着块不知从哪弄来的木牌，上书“仙门招生处”。
“你怎么又来了？！”沈昭璃差点被门槛绊倒。玄凛优雅地转着木牌：“昨日说漏了，姑娘不止有仙缘，还是万中无一的天选之人。”话音未落，隔壁王大爷扛着锄头路过，瞟了眼木牌：“仙门招生？我家二小子天天尿床，能治不？”
第三日，沈昭璃去集市买药，刚走到巷口，玄凛从房顶上翩然落下，怀中抱着只炸毛的橘猫：“此猫偷吃了我的聚灵丹，必须姑娘收留，否则...”话没说完，橘猫一爪子挠在他脸上，沈昭璃憋笑：“道长，这猫看着可比你凶。”
第四日深夜，沈昭璃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举着油灯冲出去，只见玄凛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半条咸鱼：“方才见姑娘院中水井有蛟龙作祟，特来...”话没说完，隔壁李婶举着扫帚冲进来：“哪个天杀的偷我晒的咸鱼？！”
第五日，沈昭璃正在煎药，玄凛突然从灶台里钻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煤灰：“姑娘这炉火...”话没说完，沈昭璃把抹布塞进他嘴里：“你若是想收我，先把后院茅厕的粪坑掏了。”
谁料次日清晨，沈昭璃震惊地发现，整个青州城的粪坑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玄凛站在城墙上，银发飘飘，衣袂翻飞。
下方百姓欢呼着抛来臭鸡蛋：“神仙下凡掏粪啦！”
沈昭璃站在城墙下，仰头望着玄凛，嘴角抽搐得厉害。这位“玄凛仙君”此刻正被全城百姓当成了掏粪神仙，几个大娘甚至跪在地上磕头，求他保佑来年庄稼丰收。
“仙君仙君！我家还有三亩菜地等着施肥呢！”王大爷挥舞着粪勺大喊。
玄凛站在城墙上，脸色比锅底还黑。他不过是随手施了个清洁术，谁知道会引发这等骚动。
“姑娘...”玄凛飘然落下，刚要开口，一个烂番茄“啪”地糊在他后脑勺上。
沈昭璃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道长，您这仙当得可真接地气。”她掏出手帕递给玄凛，“擦擦吧，您这模样，说您是扫把星转世都有人信。”
玄凛接过手帕，“那姑娘什么时候愿意拜我为师，随我修行仙术……”
沈昭璃转身就往家走：“我、我还要回去煎药...”
那晚之后，玄凛消停了几天。沈昭璃以为他终于放弃了，谁知第七天夜里，她起夜时发现院子里有动静。
月光下，玄凛正蹲在药架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药材。他指尖泛着微光，每一片草药都被他整理得服服帖帖。沈昭璃躲在门后，看着这位“仙君”连枸杞都要一颗颗摆整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窗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圈银色符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伸手去碰，却被一股暖流包裹，仿佛有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话本里的……守护结界？”沈昭璃喃喃自语，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了一块。
三日后，沈昭璃独自上山采药。走到半山腰时，忽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三只狼妖从树丛中蹿出，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口水滴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小娘子细皮嫩肉...”为首的狼妖舔着爪子逼近。
沈昭璃后退几步，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危急时刻，她胸口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将最近的狼妖击飞出去。但另外两只更加疯狂地扑来，她本能地抬手一挡——
“轰！”
耀眼的白光过后，沈昭璃发现自己飘在半空，周身环绕着七色霞光。而地面上，玄凛手持青鸾剑，一剑斩落两只狼妖。他转身望来，银发飞舞，眉间朱砂红得刺目。
“神尊...”他轻声唤道，眼中满是沈昭璃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什么神尊...”但是沈昭璃刚开口，突然头痛欲裂。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脑海：云端宫殿、血色战场、破碎的琉璃灯...她眼前一黑，直直坠下。
沈昭璃昏迷了三天三夜。玄凛守在榻前，用仙露一点点润开她干裂的嘴唇。月光透过窗纱，照得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阴影。
“水...”第四日黎明，沈昭璃终于睁眼，看见玄凛正在擦拭她额间冷汗。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竟带着血丝，银白长发也凌乱地垂了几缕。
见她醒来，玄凛立刻恢复仙君威仪：“你体内神力苏醒，导致...”
“道长，你是真神仙对不对？”沈昭璃突然抓住他袖角，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梦见...梦见自己站在云上……还有好多好多神仙呢……”
玄凛身形微僵。九璃的记忆因为神力的显现而正在苏醒，可这对凡人躯壳太过危险。他抽回袖子冷声道：“你体质特殊，需随我修行控制力量。”
沈昭璃望向窗外晨光，下一秒又昏死过去了。
院外银杏树下，司命星君躬身道：“帝君，老臣已用安灵香稳住她的记忆反噬对肉身的伤害。但九璃神尊的七件法器必须尽快...”
“本君知道了。”玄凛望向窗内的少女，眉间朱砂暗了暗。
沈昭璃再度陷入昏睡后，玄凛坐在她床边的木凳上，指尖凝出一缕金光，轻轻点在她眉心。随着仙力流转，他眼前浮现出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三千年前，九重天蟠桃盛宴。
两百岁的小玄凛被父君牵着手，穿过层层云阶。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蟠桃会，绣着银龙纹的礼服让他浑身不自在。“待会儿见到九璃神尊，要行三跪九叩大礼。”父君低声嘱咐，“神尊不喜喧哗，你莫要像在凌霄殿那般顽皮。”
瑶池畔的玉台上，众仙已按品阶列席。小玄凛好奇地踮脚张望，只见最高处一抹身影如烟似雾。九璃神尊一袭紫纱曳地，眉间三瓣金莲神印流转着亘古不灭的光华。她白玉般的手指轻扣扶手，目光扫过众仙时，如同看着一池无关紧要的浮萍。
“那就是九璃神尊？”小玄凛拽着父君衣袖，“她为何不笑？”
“嘘——”父君慌忙捂住他的嘴，“神尊生而为神，无情无欲，怎会如凡人般嬉笑怒骂，她眼里装着六界众生。”
怎料宴会中途，有魔族刺客突袭。混乱中小玄凛被推下瑶池，眼看就要被池中食仙鱼的利齿撕碎，一道紫影倏然而至。九璃单手拎起他的后领，将他丢回岸上。那一瞬，他闻到她袖间清冷的雪莲香。
“神尊救命之恩...”父君拉着他连连叩首。
九璃却已转身离去，紫纱拂过玉阶，留下一句飘在风里：“本尊救的是这孩子的仙骨。”
那是玄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神界传说中的九璃神尊。后来他继承帝君之位，偶尔收到从真神界传来的神谕，那字迹工整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与记忆中那双纤纤玉手一样，透着不容亵渎的疏离。
“咳咳...”沈昭璃的咳嗽声将玄凛拉回现实。她苍白的面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体内神力与封印激烈冲撞，震得床榻微微颤动。
“忍着点。”玄凛单手结印，另一只手按住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乱，让他想起人间受惊的雀鸟。这与记忆中九璃永远平稳的神息截然不同。
沈昭璃突然睁眼，瞳孔竟变成与九璃一模一样的淡金色。
玄凛手一抖，封印险些溃散，他咬牙加重力道：“神尊？您醒了？”
“我不是...”沈昭璃的眼神又恢复清明，痛苦地蜷缩起来，“好疼...像有火在烧...”
窗外骤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玄凛猛地抬头——这不是普通雨水，而是带着幽冥之气的蚀骨黑雨！雨滴砸在院中草药上，瞬间将植株腐蚀成灰。
“鬼王发现了...”他挥袖布下结界，雨滴打在光罩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沈昭璃体内的真神气息正在觉醒，难怪会引来幽冥界的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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