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广播响起时，喻辞正趴在课桌上补觉。昨晚和段静辰在天文台待到凌晨，现在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通知！为活跃校园氛围，学校将于本周五举办'春之声'音乐节！欢迎同学们组队报名！一等奖奖品——"
喻辞把脸埋进臂弯，对后面的话充耳不闻。直到江临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教室，一巴掌拍在他桌上。
"喻哥！报名！必须报名！"江临的卷毛激动得直抖，"奖品是两米高的土星公仔！蓝环会发光的那种！"
喻辞抬起头，右脸还带着校服压出的红印："...什么？"
"段学长让我来问你的！"江临手舞足蹈地比划，"他钢琴你吉他，合奏《星空》！陈明已经答应和我组队了！"
喻辞的瞌睡瞬间醒了大半。他确实会一点吉他——初中时跟母亲学的，后来她离家出走，吉他就被锁进了储物间，再没碰过。
"我...很久没弹了。"他低声说。
江临神秘兮兮地凑近："段学长说，他知道。"他模仿段静辰推眼镜的动作，"'告诉他，土星环的倾斜角是26.7度，公仔做得非常精确。'"
喻辞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有段静辰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不熟练，但没关系。
"行吧。"喻辞伸了个懒腰，"琴呢？"
"段学长准备好啦！"江临欢呼一声，"放学后音乐教室见！"
音乐教室的三角钢琴前，段静辰正在调试琴凳高度。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黑白琴键上，为他修长的手指镀上一层金边。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回地说："迟到了七分钟。"
喻辞反手关上门："睡过头了。"
段静辰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喻辞脸上："江临跟你说了？"
"嗯。"喻辞走向角落的吉他架，"你确定要跟我组队？我可能连和弦都记不全。"
"没关系。"段静辰翻开琴盖，"我带了谱子。"
那是一份手写的双谱，钢琴部分工整得像印刷体，吉他部分则标注了各种简化指法。最上方用蓝色墨水写着《星空（改编版）》，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给阿辞的星星——C."
喻辞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什么时候写的？"
"寒假。"段静辰调整着谱架，"本来想等你生日再弹的。"
喻辞抱起吉他，久违的重量让他手腕一沉。这把琴比他记忆中的那把好太多——云杉面板，玫瑰木指板，琴颈上还刻着猎户座的暗纹。
"试试？"段静辰指向谱子第一小节。
喻辞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上琴弦。第一个和弦勉强成形，但转换到F时明显卡壳了。他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停。"段静辰突然按住他的手，"你绷得太紧了。"
喻辞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僵得像块石头。段静辰的手指温暖干燥，轻轻按摩着他紧绷的指关节。
"像这样。"段静辰站到他身后，双手覆在喻辞手上，引导他找到正确的位置，"食指横按，其他手指放松..."
喻辞的后背紧贴着段静辰的胸膛，能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这个姿势让他的耳尖迅速烧了起来，手指更不听使唤了。
"专心。"段静辰的声音带着笑意，"看琴弦，别看我的影子。"
他们就这样练习了整整一小时。段静辰的耐心好得惊人，一个和弦能反复教十几遍。喻辞的指尖已经磨得发红，但转换终于流畅了很多。
"休息一下。"段静辰递来一瓶水，又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泛红的指腹，"手疼吗？"
喻辞摇摇头，灌了一大口水。他的目光落在钢琴上："你弹一段我听听？"
段静辰推了推眼镜，坐回琴凳前。当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的优等生，而像是一位沉浸在音乐中的诗人。
《星空》的前奏如水般流淌而出。喻辞屏住呼吸，看着夕阳在段静辰的镜片上跳跃，为他镀上一层梦幻的光晕。
那些音符像是有了实体，在空气中勾勒出星云的形状，又化作细雨落在他心上。
"该你了。"段静辰突然停下，指向谱子的第十七小节。
喻辞回过神，慌忙抱起吉他。这次他弹得比之前都要好，虽然仍有几个音符磕磕绊绊，但能听出旋律。
"很好。"段静辰轻声鼓励，"再来一次？"
他们合练到第七遍时，音乐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江临抱着一个筝盒冲进来，后面跟着扛笛子的陈明。
"喻哥！我们编完曲了！"江临兴奋地大喊，随即被陈明捂住嘴。
"安静。"陈明推了推眼镜，"没看见他们在练习吗？"
段静辰合上琴盖："你们选的什么曲子？"
"《春江花月夜》改编版！"江临挣脱陈明的手，"我弹古筝，陈明吹笛子！超配的！"
喻辞挑眉："你会古筝？"
"家学渊源！"江临骄傲地挺起胸，"我外婆是民乐团的！"
陈明无奈地摇头："他连五线谱都认不全，全靠死记硬背。"
"那也比你强！"江临做了个鬼脸，"某人吹笛子像开水壶叫！"
看着两人斗嘴，喻辞突然想起什么："你们...怎么突然组队了？"
江临瞬间卡壳，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陈明镇定自若地接话："抽签决定的。班主任说每个班必须出一组节目。"
可陈明不是2班的吗……
段静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拆穿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而是再次牵起了喻辞的手，一下下的轻轻给他按摩。结果被喻辞瞪了一眼。
"要一起吃饭吗？"陈明转移话题，"食堂今晚有糖醋排骨。"
"你们先去。"段静辰重新打开琴盖，"我们再练一会儿。"
等两人离开后，喻辞若有所思地拨弄着琴弦："他们是不是..."
"嗯。"段静辰点头，"上周确认的。"
"你怎么知道？"
"陈明问我借《恋爱心理学》。"段静辰的嘴角微微上扬，"还书时里面夹着江临的照片。"
喻辞轻笑出声："小卷毛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段静辰试了试音，"陈明说等比赛结束再正式表白。"
暮色渐浓，音乐室的灯光自动亮起。喻辞看着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一个端坐琴前，一个抱着吉他，像是某种奇妙的命运交响。
"要继续吗？"段静辰问。
喻辞点点头，手指再次按上琴弦。这一次，他们的合奏比之前流畅许多。钢琴如星河般铺陈，吉他的旋律像流星划过，在某个瞬间完美交融。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喻辞发现自己的手不再发抖了。段静辰静静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盛满了星光。
"周五加油。"他轻声说。
喻辞抱紧吉他，点了点头。窗外，第一颗星星刚刚亮起，像是为他们提前点亮的舞台灯光。
音乐节当天，礼堂后台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江临的筝架倒了三次，陈明的笛子找不着调，喻辞的吉他弦绷断了一根——最后是段静辰从学生会办公室翻出备用弦，在化妆间里紧急更换。
"放松。"段静辰捏了捏喻辞紧绷的肩膀，"就当是在天文台练习。"
喻辞盯着镜中的自己——白衬衫、黑色休闲裤，头发被造型喷雾固定得一丝不苟，像个蹩脚的偶像剧演员。段静辰倒是如鱼得水，连领结都打得完美无缺。
"下面有请高二（2）班陈明、高二艺术（3）班江临带来的民乐合奏《春江花月夜》！"
江临尖叫一声，差点把古筝摔了。陈明扶住乐器，顺手替他整理好歪掉的领结："深呼吸，数到三。"
喻辞从幕布缝隙往外看。台下座无虚席，前排评委席坐着校长和几位音乐老师，后排学生交头接耳，有人举着手机准备录像。
"他们什么时候练的这一出？"喻辞低声问。
段静辰推了推眼镜："每天午休。陈明锁了实验室，但隔音不太好。"
舞台上，江临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琴弦。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整个人突然沉静下来，仿佛瞬间长大了几岁。陈明的笛声适时加入，清越悠扬，与古筝的婉转完美交织。
"他们..."喻辞微微睁大眼睛。
"嗯。"段静辰轻声应道，"很配。"
确实如此。江临的卷毛在聚光灯下泛着金光，弹奏时微微晃动的样子像只专注的小动物；陈明站在他身侧，吹笛的姿态挺拔如竹，目光却始终落在江临身上。
当乐曲进入高潮部分，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默契得仿佛已经合奏了千百遍。
掌声雷动时，江临兴奋地跳起来鞠躬，差点撞翻古筝。陈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
"接下来有请高二（1）班段静辰、高二艺术（3）班喻辞带来的钢琴吉他合奏《星空》！"
喻辞的指尖瞬间冰凉。段静辰握住他的手："记得参宿四的光要走多久吗？"
"643年。"喻辞下意识回答。
"而我们的舞台，只有三分钟。"段静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够用了。"
聚光灯刺得喻辞眯起眼。三角钢琴在舞台中央泛着优雅的光泽，段静辰从容地走向它，像一位即将开始独奏的音乐家。而留给喻辞的是一把高脚椅和立式麦克风——以及全场好奇的目光。
他认出了那些窃窃私语中的几个词："问题学生"、"优等生"、"不般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吉他上的猎户座纹路，喻辞深吸一口气，坐上了那把对他来说过高的椅子。
段静辰的钢琴前奏如月光般流淌而出。那是喻辞听了无数遍的旋律，但此刻在聚光灯下，每个音符都像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当吉他该进入的部分到来时，他的手指自动找到了正确的位置——那些与段静辰共度的夜晚已经将肌肉记忆刻进了他的身体。
第一小节有些生涩，但很快，吉他的清亮音色便与钢琴的厚重完美融合。喻辞渐渐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那些探究的目光，甚至忘记了这是一场比赛。他只看得到钢琴前那个挺拔的背影，和镜片后偶尔向他投来的鼓励眼神。
当乐曲进入高潮部分，段静辰突然转头，直视着喻辞的眼睛。那一瞬间，喻辞仿佛看到了天文台那晚的流星雨——璀璨、炽热、转瞬即逝却又永恒。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弹出了练习时从未达到的流畅度，像是某种无形的纽带将他和钢琴前的那个人紧密相连。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礼堂陷入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热烈的掌声。喻辞的指尖发烫，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一千米。段静辰从容地起身鞠躬，然后向他伸出手。
"看。"段静辰轻声说，指向礼堂后方。
顺着他的目光，喻辞看到了那个两米高的土星公仔——蓝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倾斜角确实是精确的26.7度。
颁奖环节毫无悬念。陈明和江临获得最佳创意奖，而段静辰和喻辞捧走了冠军奖杯和那个巨型土星公仔。
"喻哥！我们赢啦！"江临抱着奖状扑过来，"陈明说庆祝去吃火锅！"
陈明拎着他的后领把人拽回来："先让人家把奖品放好。"
那个土星公仔实在太大了，喻辞和段静辰不得不一人抱着一边。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公仔的蓝环时不时蹭到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
"开心吗？"段静辰突然问。
喻辞看着怀中土星环的精确弧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
"下次还参加？"
"如果你弹钢琴的话。"
暮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土星公仔的蓝环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像是把一片星空揣在了怀里。
远处传来江临的欢笑声和陈明无奈的劝阻，而他们走在中间，像是某种奇妙的行星系统，各自旋转又彼此吸引。
"段静辰。"喻辞突然停下脚步。
"嗯？"
"谢谢。"喻辞的声音很轻，"...所有的一切。"
段静辰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土星环的蓝光："不客气。"他顿了顿，"不过如果你真想谢我..."
喻辞挑眉："嗯？"
"周五天文台，狮子座最亮的时候。"段静辰的声音带着笑意，"陪我看？"
喻辞抱紧了怀中的土星公仔，蓝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罕见的、毫无防备的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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