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段静辰推开学校大门的瞬间，初春的寒风裹挟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整个校园还沉浸在假期的余韵中，只有零星几个住校生在操场上晨跑。
校长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段静辰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温和的"请进"。
"静辰！"校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演讲稿准备好了吗？"
段静辰从背包里取出文件夹："修改了三版，请您过目。"
校长快速浏览着文稿，时不时点头赞许。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段静辰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艺术楼的方向，喻辞的教室就在三楼最东侧。
"写得很好。"校长合上文件，"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今年能不能别像上次那样，演讲到一半突然引用天文学或者医学知识？教导主任听不懂……。"
段静辰的耳尖微微发热："这次不会了。"
离开行政楼时，校园已经渐渐苏醒。段静辰拖着行李箱走向宿舍，却在艺术楼拐角处停下了脚步——三楼的窗户大开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窗台上抽烟，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喻辞今天换了件墨绿色卫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他咬着烟没点火，右手随意地转着画笔，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段静辰刚要打招呼，就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走到喻辞身边，笑着递上了什么。
是打火机。
段静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拉杆箱把手。女生靠得很近，几乎要贴上喻辞的手臂。更令人不快的是，喻辞居然接过了打火机，低头凑近火苗时，额前的碎发垂落，与女生的马尾辫几乎纠缠在一起。
烟点燃的瞬间，喻辞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楼下的段静辰。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故意对着女生的方向吐出一口白雾——当然，是在离女生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情况下。
他是故意的。
段静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吃醋了？"喻辞趴在窗台上，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段静辰并没有回答，只是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宿舍楼。身后传来喻辞的喊声："喂！打火机是我的！那是借火！她作业要烧了做效果！"
宿舍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灰尘味。段静辰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正对着艺术楼的方向。喻辞已经不在窗边了，但那个女生又出现在走廊上，手里拿着素描本，似乎在请教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喻辞发来一张速写照片：画板上是段静辰刚才冷着脸离开的背影，旁边用颜料写着"小气鬼"三个字，还画了个愤怒的颜文字。
段静辰嘴角微微上扬，回复道：【开学典礼的彩排后等我。】
【干嘛？】喻辞秒回。
【算账。】
发完这条，段静辰开始整理演讲稿，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艺术楼。他知道喻辞受欢迎——在游戏厅的时候看得出来。
江临像个小跟班似的围着喻辞转，陈明虽然嘴上嫌弃，但也默认了这种三人行的模式之外。
只是没想到，连平时对喻辞避之不及的同班同学也开始接近他了。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江临顶着乱糟糟的卷发出现在门口，活像只没睡醒的泰迪熊："段学长！喻哥让我来拿东西！"
"什么东西？"
"他说...你知道的。"江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红色的，软软的，有你的味道。"
段静辰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转身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红色卫衣——喻辞寒假落在他家的，昨天去找他的时候故意没带。
江临接过卫衣，突然凑近闻了闻："咦，不是薄荷味啊？"
"......"
"喻哥说你身上是薄荷味。"江临歪着头，"但这件是柠檬洗衣液的味道。"
段静辰深吸一口气："江临。"
"嗯？"
"陈明知道你来吗？"
江临的表情顿时垮了："别提他！昨晚打游戏到三点，现在还在睡！"他抱着卫衣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喻哥说中午一起吃饭，在老地方~"
关上门，段静辰揉了揉太阳穴。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陈明：【小鬼是不是去骚扰你了？】
【刚走。】段静辰回复，【带着喻辞的卫衣。】
【操。】陈明发来一张照片——宿舍床上凌乱的被褥，隐约能看到他裸露的肩膀，【那小子偷穿我外套跑了。】
段静辰挑眉：【你们睡一起？】
【他打雷害怕！】陈明立刻澄清，【就字面意思的睡觉！】
放下手机，段静辰看向窗外。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校园，开学典礼的准备工作正在操场上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想起喻辞被女生围绕的画面，想起江临天真无邪的问题，想起陈明欲盖弥彰的解释...突然觉得，这个新学期或许会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开学典礼的彩排比预计延长了半小时。当段静辰终于从礼堂侧门溜出来时，正午的阳光已经烈得刺眼。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摘下眼镜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这个动作在以前的他看来简直不可想象，父亲最讨厌他在公共场合衣冠不整。
"段学长！"
江临的声音从操场另一端传来。他像只撒欢的小狗一样冲过来，身上套着件明显大一号的黑色夹克——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
"喻哥等急了！"江临拽着段静辰的袖子就往食堂方向拖，"陈明说你再不来他就把喻哥的糖醋排骨吃了！"
段静辰任由他拉着走，目光扫过江临后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你脖子怎么了？"
"啊？"江临茫然地摸了摸后颈，随即耳根通红，"蚊、蚊子咬的！陈明宿舍蚊子超多！"
食堂二楼最角落的位置是他们的"老地方"。远远地，段静辰就看到喻辞正用筷子敲陈明的头，而后者护着餐盘左躲右闪。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生动的剪影。
"救命啊学霸！"陈明夸张地哀嚎，"你家这位要谋杀！"
喻辞的筷子停在半空，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胡说什么！"他转头看见段静辰，立刻把面前的餐盘往前一推，"你的排骨，我抢到了最后一份。"
餐盘里的菜色搭配得异常用心——糖醋排骨、清炒时蔬、一小碗紫菜汤，甚至还有段静辰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段静辰挑眉看向喻辞："这么丰盛？"
"江临挑的。"喻辞低头扒饭，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他说你演讲辛苦了。"
江临正往陈明盘子里偷夹青椒，闻言差点跳起来："我才没说！明明是喻哥你——唔！"他的嘴被陈明用鸡腿堵住了。
段静辰的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他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喻辞碗里："艺术班怎么样？"
"就那样。"喻辞含糊地回答，但眼睛亮了起来，"老周说我的《光年之外》被推荐参加全国青年美展了。"
"哇！"江临吐出鸡腿，激动地抓住喻辞的手臂，"喻哥你要出名了！"
陈明一把拎开江临："别动手动脚的。"他转向段静辰，"对了，演讲怎么样？没再提你那些超纲的学术知识吧？"
"没有。"段静辰推了推眼镜，"不过..."
"不过什么？"喻辞警觉地抬头。
"我引用了梵高的话。"段静辰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我不知道世间有什么是确定不变的，我只知道，只要一看到星星，我就会开始做梦。'"
喻辞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江临眨巴着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明拖长声调，促狭地看着两人，"有人要在全校师生面前暗送秋波。"
午餐在打闹中结束。江临吵着要去小卖部买冰淇淋，陈明一边嫌弃一边跟了上去。段静辰和喻辞落在后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近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又不会引起路人的侧目。
"早上的女生是谁？"段静辰突然问。
喻辞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真吃醋了？"他故意放慢脚步，"邱雨，版画组的。上学期还说我画的是'精神污染'，今天突然来请教水彩技法。"
"你教了？"
"没。"喻辞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在段静辰不赞同的目光下又塞了回去，"我说我只画星空，不懂花卉。"
阳光透过梧桐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段静辰突然伸手，从喻辞卫衣帽子里取出一片花瓣——粉色的，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又是什么？"
"靠！"喻辞耳根通红，"肯定是江临那小子...刚才美术课我们做押花，他非往我身上撒。"
段静辰将花瓣夹进演讲稿里："看来你很受欢迎。"
"比不上段大学长。"喻辞撞了下他的肩膀，"我刚才可看见了，排练结束后多少学妹围着你要签名。"
两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四下无人。段静辰突然将喻辞推到梧桐树干上，手臂撑在他耳侧："我没有给任何人签名。"
喻辞的呼吸一滞。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
"我一直在看。"喻辞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从头到尾。"
段静辰的眼镜片反射着阳光，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缓缓低头，在喻辞耳边轻声道："那个女生碰你的时候，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想把你锁在画室里。"段静辰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只有我能看。"
喻辞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他猛地推开段静辰："疯了吗？这是学校！"
"所以晚上再继续。"段静辰淡定地整理袖口，"天文社活动室，九点。"
喻辞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午休结束，校园里瞬间涌出无数赶去上课的学生。江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喻哥！老周找你！说美展的事！"
喻辞慌乱地拉开距离，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卫衣下摆："...我得走了。"
"嗯。"段静辰推了推眼镜，"记得把卫衣还我。"
"什么你的！这明明是我的！"
"现在是我的了。"段静辰转身走向教学楼，"上面有我的味道。"
喻辞站在原地，看着段静辰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低头闻了闻卫衣领口——确实是柠檬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这个发现让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喻哥！"江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怎么脸这么红？中暑了？"
"闭嘴。"喻辞拽着江临往艺术楼走，"老周真要找我？"
"真的啊！"江临委屈巴巴地跟上，"不过...他说的是下午放学后..."
喻辞猛地停下脚步："所以你——"
"陈明让我这么说的！"江临立刻甩锅，"他说你们俩气氛不对，需要打断一下！"
艺术楼的玻璃门反射出喻辞通红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今晚一定要让段静辰为那句"锁在画室里"付出代价——比如，在天文台的望远镜上留下指纹什么的。
这个念头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天文社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段静辰放下手中的星图资料，抬头看向门口——喻辞正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钥匙圈，嘴角噙着一抹挑衅的笑。
"锁门。"段静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喻辞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活动室里格外清脆。他今天依然穿着那件墨绿色卫衣，但摘掉了耳钉，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
"演讲很精彩。"喻辞慢悠悠地走到观测台前，手指划过望远镜的金属支架，"尤其是引用梵高那段。"他故意顿了顿，"多少小姑娘听得心都碎了？"
段静辰没有回答。他起身走向喻辞，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活动室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暧昧的形状。
"怎么了？"喻辞挑衅地问，但微微后退的步子暴露了他的紧张。
段静辰伸手撑在望远镜上，将喻辞困在自己与仪器之间："你知道我下午去哪了吗？"
"..."
"艺术楼。"段静辰的声音低沉，"看了你的《光年之外》终稿。"
喻辞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那幅画他修改了整整一个寒假，在超新星爆发的光芒中藏了两个几乎融为一体的人形轮廓——一个戴眼镜，一个有泪痣。
"画得不错。"段静辰的指尖轻轻擦过喻辞的锁骨，停在那串数字纹身上，"是我。"
喻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艺术加工。"
"是吗？"段静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喻辞中午发给他那张"小气鬼"涂鸦，"那这个呢？也是艺术？"
照片背面多了一行小字：【惩罚内容：今晚九点，天文社活动室，内容待定。签名：你的643光年】
喻辞的耳尖瞬间红透。他想抢回照片，却被段静辰扣住手腕按在墙上。望远镜的金属支架抵着后腰，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等等..."喻辞的声音开始发抖，"陈明说他们九点半会来..."
"撒谎。"段静辰轻笑，"江临今晚有晚自习，陈明要去接他。"
被拆穿的喻辞羞恼地别过脸，露出线条优美的颈线。段静辰低头，在那串数字纹身上轻轻一咬："这是第一个惩罚。"
"嘶——"喻辞倒吸一口冷气，"你属狗的吗？"
"第二个。"段静辰的手探入卫衣下摆，抚上那段纤细的腰线，"为什么让那个女生靠那么近？"
喻辞的呼吸彻底乱了节奏："她...她只是借火..."
"第三。"段静辰的唇贴上喻辞的耳垂，声音低沉而危险，"为什么穿这件卫衣来见我？"
"因为..."喻辞的声音细若蚊吟，"...你喜欢这个颜色..."
段静辰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拉开距离，看着喻辞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突然叹了口气："错了。"
"什么？"
"惩罚理由错了。"段静辰轻轻吻上喻辞的眉心，"我应该问...为什么这么可爱。"
喻辞瞪大眼睛，随即恼羞成怒地一口咬上段静辰的肩膀："你他妈——"
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敲响，陈明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两位，宿舍查寝了。江临那小子非让我来救你们。"
喻辞像触电一样推开段静辰，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段静辰不慌不忙地戴上眼镜，对着门外道："五分钟。"
"啧。"陈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临欠我十顿火锅..."
活动室里重新恢复寂静。喻辞的卫衣领口被扯歪了，露出一片泛红的皮肤。段静辰伸手替他整理好，指尖不经意擦过颈侧动脉，感受到那里急促的跳动。
"第三个惩罚改期。"段静辰低声说，"周末来我家？"
"...爸妈不在？"
"去参加医学研讨会了。"段静辰轻轻捏了捏喻辞的后颈，"整整两天。"
喻辞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他抓住段静辰的领带，用力往下一拽："...带望远镜。"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活动室时，走廊尽头的陈明正揪着江临的耳朵训话："...说了多少次！别随便打扰人家谈恋爱！"
"可喻哥答应教我画画！"江临委屈巴巴地抱着素描本，"而且段学长答应帮我补习物理..."
喻辞和段静辰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走向另一个楼梯口。夜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吹散了脸上的热度。远处，查寝老师的哨声隐约可闻。
"周末。"分别前，喻辞小声说，"别忘了望远镜。"
段静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那张涂鸦背面，"惩罚内容"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潦草的字迹：【接受惩罚，但我要利息。签名：你的超新星】
夜空中，参宿四在猎户座肩头静静闪烁。它的光芒穿越643光年的距离，见证着地球上这个平凡的夜晚里，两个少年最后平凡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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