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清晨,喻辞被窗外的雪光晃醒。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额头撞上一片温热——段静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书,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脸上。
"醒了?"段静辰合上书,指尖轻轻拨开喻辞额前的碎发。
喻辞瞬间清醒,猛地往后一缩,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几点了……不对,你怎么在这?!"他不确定的看了一眼周围,是段家的客房啊!
"九点半。"段静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故意忽略了他的后半段话,"今天要去买年货。"
“……哦。”
窗外的雪还在下,细碎的雪花粘在玻璃上,像是一幅动态的水墨画。喻辞裹着被子坐起来,黑色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那个青色的"643"纹身。段静辰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穿这个。"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深蓝色羽绒服,"新买的。"
喻辞皱眉:"我又不是没衣服..."
"你那件卫衣太薄了。"段静辰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塞给他,"零下五度。"
早餐是热腾腾的豆浆和煎饺。喻辞咬着饺子,看段静辰在便签上写购物清单,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对联要手写的。"喻辞突然说。
段静辰笔尖一顿:"你会写毛笔字?"
"废话。"喻辞得意地挑眉,"我爷爷是书法协会的。"笑完他又垂下眼帘。
只不过后来嗜烟嗜酒,爱好赌博了……
段静辰猜也猜得到,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喻辞的脑袋。
超市里人潮涌动,年货区的红灯笼高挂,喜庆的音乐循环播放。喻辞推着购物车,看段静辰伸手去够高处的坚果礼盒——他今天没戴眼镜,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脖颈修长,侧脸线条在超市的顶光下格外立体。
"那个男生好帅..."不远处两个女生小声议论。
喻辞撇撇嘴,往购物车里扔了包辣条。
"少吃零食。"段静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拿着盒草莓,"你的胃不好。"
喻辞刚要反驳,一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女生突然凑过来:"同学…可以帮我拿一下那个吗?"她红着脸看向段静辰,手指着高处的一袋果冻,"我够不到..."
段静辰礼貌地笑笑,抬手帮她拿了下来:“给。”
女生红着脸接过来,又支支吾吾了一会,把自己准备好了的二维码亮出来,“可不可以,给个好友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
“……”喻辞站在一旁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女生,突然就被段静辰握住了手,这家伙还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抱歉,不太方便。”
不仅女生愣住,连喻辞都愣住了。女生回过神后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恍然大悟:"啊!对不起打扰了!"说完拉着同伴飞快跑走。
喻辞挑起一边眉头。
"怎么了?"段静辰无辜地看他。
"没什么。"喻辞无所谓的耸了一下肩膀,"就是觉得你这张脸真祸害。"
段静辰低笑一声,趁没人注意,飞快地捏了捏喻辞的后颈:"只祸害你一个。"
对联区挤满了大爷大妈。喻辞蹲在货架前,认真比较着不同款式的金粉浓度,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段静辰站在他身后挡着人流,目光温柔地落在那截露出的白皙后颈上。
"这个怎么样?"喻辞举起一副烫金对联,"'春风得意年年好'..."
"太俗。"段静辰摇头,"不如我们自己写。"
喻辞眼睛一亮:"真的?"
"嗯。"段静辰拿起一沓空白红纸,"回家写。"
收银台前排着长队。段静辰让喻辞守着购物车,自己去旁边饮品站买热饮。回来时,发现喻辞正被一个戴毛线帽的男生搭讪。
"...-真的不考虑吗?我们画室就在附近..."男生热情地递名片。
应该是有人认出来喻辞了。
段静辰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之间,把热可可塞到喻辞手里:"久等了。"
男生抬头正想问他什么意思,看见段静辰不善的眼神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离开了。喻辞捧着纸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柠檬茶呢?"
"什么?"
"你不是最爱喝那个吗。"喻辞抿了口热可可,嘴角沾了一点奶油。
段静辰伸手替他擦掉:"今天想尝尝你喜欢的。"
喻辞的耳尖又红了。
雪下得更大了。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段静辰的肩头很快落满雪花。喻辞突然停下,从购物袋里翻出一条红色围巾:"...凑单送的。"
段静辰挑眉:"超市还送Burberry?"
"爱要不要!"喻辞作势要扔。
段静辰笑着低头,任由喻辞把围巾胡乱缠在他脖子上。围巾很软,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像是被人精心保存了很久。
回到家,喻辞迫不及待地摊开红纸。段静辰研墨时,他活动着手腕,眼睛亮晶晶的:"想写什么?"
"你定。"
喻辞沉思片刻,提笔蘸墨。他的手腕悬空,笔走龙蛇间竟真有几分大家风范。段静辰看着红纸上逐渐成型的"星河长明"四个字,呼吸微微一滞。
"下联呢?"他轻声问。
喻辞的笔尖顿了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岁岁同君。"
横幅他只写了两个字:"辰辞"。
段静辰突然握住他执笔的手,在落款处添上一行小字:"癸卯年冬 静辰喻辞书"。
墨迹未干的对联被小心地放在书房晾干。喻辞蹲在地上整理年货,后颈的棘突在毛衣领口若隐若现。段静辰看了很久,突然说:"我爸妈初七才回来。"
喻辞的手一抖,薯片袋差点撕破:"...所以?"
"所以..."段静辰蹲下来与他平视,"今年除夕,我们一起过。"
傍晚时分,陈明和江临拎着面粉和肉馅来了。江临一进门就扑向喻辞:"喻哥!我想死你了!"
喻辞嫌弃地推开他:"上周才见过。"
"那也想!"江临眼睛亮晶晶的,"喻哥,我能看你画画吗?就一会儿!"
陈明无奈地把人拎回来:"先包饺子。"
厨房里很快热闹起来。陈明和面,段静辰调馅,喻辞...喻辞试图把饺子皮捏成星星形状,结果全露馅了。
"喻哥,"江临崇拜地看着那堆奇形怪状的"饺子","你连做饭都这么有创意!"
喻辞:"......"
段静辰忍着笑接过他手里的面团:"我不是教过你么。"
他的手掌从背后覆上喻辞的手,指尖轻轻揉捏着面团,呼吸喷在喻辞耳畔:"这样...再这样..."
喻辞的耳朵红得能滴血:"...热死了。"
陈明默默把江临拉去客厅:"我们去看电视。"
午夜将近,四人围坐在茶几前吃饺子。江临突然指着窗外:"下雪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世界装点成纯净的白色。喻辞捧着热茶,看段静辰在玻璃上呵气画星星。他的侧脸在暖黄灯光下格外温柔,睫毛投下的阴影像是小小的羽翼。
"新年快乐。"段静辰突然转头,对他做了个口型。
喻辞抿了抿唇,在桌子底下悄悄勾住他的手指:"...新年快乐。"
书房里,那副"星河长明 岁岁同君"的对联已经干了。段静辰小心地把它卷起来,藏进了自己房间的抽屉最深处。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新年愿望。
雪越下越大,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江临趴在窗边,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喻哥,你看我画的像不像你上次那幅《星穹》?"
喻辞瞥了一眼:"像被踩扁的蟑螂。"
"呜——"江临委屈巴巴地转向陈明,"陈明哥!"
陈明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别闹了,来帮我擀饺子皮。"
厨房里,段静辰正在调第三碗饺子馅。他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面粉沾在黑色毛衣上,像是落了一层雪。
"够了。"喻辞靠在料理台边,偷吃了一片火腿,"再调我们得吃到正月十五。"
段静辰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喻辞的嘴角:"沾到芝麻酱了。"
喻辞僵在原地,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段静辰的指尖温热,带着淡淡的葱姜气息,在他唇边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你..."喻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段静辰沾着面粉的睫毛上,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客厅里传来江临的大呼小叫和陈明的笑声,电视里放着吵闹的贺岁节目。在这方小小的厨房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清晰可闻。
"尝尝咸淡。"段静辰舀了一小勺馅料递到喻辞嘴边。
喻辞下意识张嘴,舌尖不小心碰到勺柄。肉馅的鲜美在口腔里炸开,但他只注意到段静辰骤然加深的眼神。
"...还行。"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
段静辰低笑一声,转身去拿饺子皮。他的背影挺拔如松,肩胛骨的线条在毛衣下若隐若现。喻辞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住他后衣领上的一片香菜叶。
"喻哥!"江临突然冲进厨房,吓得喻辞猛地缩回手,"陈明哥说我擀的皮太厚了!"
喻辞松了口气,接过江临手里歪七扭八的饺子皮:"你这是饺子皮还是烧饼?"
"我尽力了嘛..."江临瘪着嘴,突然眼睛一亮,"喻哥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热的!"喻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出去!"
江临被轰出厨房,委屈地扑向陈明:"喻哥凶我..."
陈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厨房方向:"别打扰人家。"
——
餐桌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饺子。江临包的像馒头,陈明的勉强能看,喻辞的...喻辞坚持那叫"抽象艺术"。
"这个最好。"段静辰夹起一个勉强成型的饺子,放在喻辞碗里。
喻辞挑眉:"你包的?"
"嗯。"段静辰推了推眼镜,"像不像参宿四?"
喻辞定睛一看,那个饺子的褶皱被特意捏成了爆炸星云的形状。他的心脏突然软了一块,低头咬了一口:"...还行。"
电视里开始倒计时,江临兴奋地蹦起来:"要跨年了!"
窗外,雪停了。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烟花,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整座城市仿佛被点亮了。
"许愿许愿!"江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喻辞看着窗外的烟火,突然觉得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段静辰借着餐桌的掩护,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与他十指相扣。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在喻辞耳边轻声说。
喻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心出了汗,却舍不得松开。在这个喧闹的除夕夜,在烟花绽放的间隙,他偷偷回握,力道大得像要把这一刻烙进骨血里。
陈明突然咳嗽一声:"那什么...江临困了,我们先回去了。"
"啊?我不困啊!"江临一脸茫然。
"你困了。"陈明拎起他的外套,冲段静辰使了个眼色,"新年快乐。"
门关上的瞬间,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电视里还在播放晚会,主持人的祝福语显得格外遥远。喻辞的手还被段静辰握着,热度从指尖一路烧到脸颊。
"...我去收拾桌子。"他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
段静辰没拆穿他,只是安静地帮忙收拾碗筷。两人在厨房里忙碌,偶尔手臂相碰,像是两颗行星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克制又默契。
"喻辞。"段静辰突然喊他。
"干嘛?"
"抬头。"
喻辞下意识抬头,唇上突然一凉——段静辰将一颗沾水的草莓喂到他嘴边。草莓很甜,汁水顺着唇角滑下,还没等他擦,段静辰的拇指已经抚过那片湿润。
"甜吗?"段静辰问,声音低得像是大提琴的尾音。
喻辞的呼吸乱了:"...嗯。"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段静辰慢慢靠近,在烟花绽放的轰鸣中,吻去了喻辞唇上最后一丝草莓的甜味。
"新年快乐。"他在喻辞耳边说,"我的星星。"
书房里,那副"星河长明 岁岁同君"的对联静静躺在抽屉里。墨迹早已干透,但书写的温度似乎还留在纸上,像是某个无人知晓的承诺,在黑夜中静静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