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静辰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图书馆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镜片上，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后台管理系统，他正盯着一条刚发布不到两小时的帖子——《艺术班某"天才"的真面目：诈骗犯的儿子也配拿奖学金？》
帖子内容像一把淬毒的刀，字字见血：
【据可靠消息，艺术班喻某的母亲苏某系在逃诈骗犯，五年前卷走多名画家血汗钱后潜逃。附图为其被警方带走的新闻截图（图1）。据悉，喻某目前靠"特殊关系"获取奖学金，经常出入副校长办公室...】
段静辰的指节泛白。他点开发帖人"正义使者"的资料——注册时间是今天，唯一活动就是这条帖子。鼠标悬停在IP地址上：10.2.3.44——行政楼的内部网络段。
"找到什么了？"陈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段静辰迅速切换屏幕。
"学生会工作。"他推了推眼镜，"你怎么在这？"
"还问我？"陈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这两天神秘兮兮的，连生物竞赛培训都没去。老刘气得说要找你爸告状。"
段静辰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雨过天晴的校园里，学生们三两成群地走向食堂，其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自从上周那场高烧后，喻辞已经三天没来上学了。
"听说喻辞请假了？"陈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论坛那事闹挺大的..."
段静辰的手指猛地收紧："你也看到了？"
"全校都知道了好吧。"陈明压低声音，"有人说他妈妈骗了好几个画家的钱逃到国外去了，现在回来找儿子要钱..."
"谣言。"段静辰合上电脑，"那张新闻图是五年前的，案件早就澄清了。"
陈明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警局档案室泡了整晚。段静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转而收拾书包："帮我跟老刘请个假。"
网络中心的玻璃门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权限卡在感应器上发出"滴"的一声，段静辰调出论坛服务器日志，指尖在触控板上留下汗渍。
IP 10.2.3.44的访问记录密密麻麻：
- 16:32 登录后台
- 16:35 上传图片（news_200518.jpg）
- 16:37 发布主题帖
- 16:40-17:15 持续刷新页面，回复恶意评论
段静辰截屏保存证据，正要删除帖子，突然发现另一个IP 10.2.3.45的异常操作——这个地址在17:20批量点赞了所有攻击性回复。他调出校园网IP分配表：45是副校长儿子的专用终端。
"原来如此。"他冷笑一声，敲击键盘的速度加快。帖子被删除的同时，他植入的追踪代码开始运行——任何尝试转发或截图的行为都会触发警报。
"喂！你该不会是要——"
但段静辰已经大步走出了图书馆。十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间隙洒下来，在他肩头跳跃。他径直走向网络中心，学生会的权限卡在感应器上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半小时后，那条帖子从校园论坛上彻底消失，连缓存记录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段静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删除成功提示，捏了捏眉心。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是喻辞的消息，三天来的第一条：
【明天回学校】
简短的五个字，连标点都没有。段静辰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发现附件里有张图片——是喻辞的素描本扉页，上面画满了参宿四的观测草图，角落里写着一行小字："距离643光年，视星等0.42。"
他正要回复，手机又震了一下：
【听说你删了帖子？】
段静辰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没想到喻辞会知道这事，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问出来。犹豫片刻，他如实回复：
【嗯，查出发帖人是副校长办公室的电脑】
消息显示已读，但喻辞迟迟没有回复。段静辰看着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反复出现又消失，最终只等来一句：
【没必要】
这三个字像块石头沉进胃里。段静辰想起那天晚上喻辞发烧时脆弱的样子，想起他死死攥着母亲照片的手指，想起那道被指甲抓出的伤痕。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拨通了电话。
响了七声才被接起，喻辞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来，有些急促。
"我在画室。"没等段静辰开口，他就抢先说道，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你要来吗？"
画室的门虚掩着，松节油的气味比往常更加浓烈。段静辰推门进去时，喻辞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阳光将他瘦削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地上散落着几张被揉皱的素描纸，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新作——漆黑的背景上，一颗星星正在剧烈燃烧。
段静辰走到他身旁，这才注意到喻辞右手上又缠着绷带，比上次更加厚重。"手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没什么。"喻辞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却碰倒了旁边的颜料架。五颜六色的颜料管滚落一地，在阳光下像是一地破碎的彩虹。
段静辰弯腰去捡，发现其中几管已经被挤空了，锡制的管身扭曲变形，像是被人用力捏过。"你三天没来学校。"他轻声说，"我很担心。"
喻辞的身体僵了一下。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明显。"担心什么？"他扯了扯嘴角，"担心我想不开？"
一阵沉默后，段静辰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帖子的事？"自己好像确实没资格多管闲事，但是就是忍不住的，想要对他好……
"告诉你有什么用？"喻辞突然提高了声音，"让你也卷进这种破事里？让你那个外科主任的父亲知道你在帮一个诈骗犯的儿子？"他的声音越来越抖，"你知道副校长为什么发那个帖子吗？因为我拒绝了他儿子的'特殊辅导'要求！"
喻辞本来生的就漂亮，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独来独往不近人情，不论男女，估计很多人会追他。而副校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相比这些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有靠山，可以为所欲为，但喻辞什么都没有。
最后一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空气。段静辰这才注意到喻辞锁骨处的纹身边缘有些发红，像是被用力擦洗过。他的心脏猛地抽紧了。
"喻辞..."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喻辞后退一步，撞翻了画架。未完成的画作摔在地上，颜料溅得到处都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段静辰上前一步，不顾喻辞的挣扎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不是同情。"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是因为我在意你。"
喻辞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段静辰能感觉到对方脉搏的剧烈跳动。
"...你知道我妈妈真的骗过人吗？"喻辞突然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段静辰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自己在网上查到的那些资料——喻辞的母亲确实卷入过画廊诈骗案，但最终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我知道。"他最终说道，"但那不是你。"
喻辞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蜜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段静辰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是我父亲。"
喻辞立刻抽回手，转身去收拾倒在地上的画架："接吧。"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李教授明天临时加了台手术，点名要你观摩。"
"还有。"他的语气更低了一些，"听说你最近经常请假？刘老师都跟我说了。"
"嗯。"段静辰非常诚实，他看着喻辞的背影，对方正试图挽救那幅摔坏的画作，动作笨拙而急切。"不会影响竞赛成绩的。还有，明天我有安排。"他说。
"什么安排比观摩心脏搭桥更重要？"
"重要的事。"段静辰的目光落在喻辞缠着绷带的右手上，"非常非常重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最近很反常。"父亲的声音沉了下来，"听说你在帮一个艺术生补习？"
段静辰的指尖微微发凉："嗯。"
"别和那种孩子走太近。"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在他眼里，喻辞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坏孩子。
挂断电话后，画室里安静得可怕。喻辞背对着他，他什么都听到了。喻辞的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那么多天，那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喻辞的肩膀线条绷得紧紧的。"你该走了。"他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段静辰没有动："我明天来陪你。"
"不用。"
"喻辞..."
"我说了不用！"喻辞猛地转身，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他指着地上那幅毁掉的画，"看到没？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段静辰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弯腰捡起一张被揉皱的素描纸——上面画满了他的侧脸，从戴眼镜到不戴眼镜的各个角度，每一笔都细腻得惊人。
"那你为什么画这些？"他轻声问。
喻辞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伸手去抢，却被段静辰躲开。"还给我！"他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
"不。"段静辰将素描纸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除非你告诉我实话。"
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喻辞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靠在窗边。
"...我害怕。"他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害怕你也觉得我很脏。"
段静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上前一步，不顾喻辞的退缩，轻轻抱住了这个浑身是刺的少年。
"你像参宿四一样明亮。"他在喻辞耳边轻声说，"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喻辞的身体僵住了，随后开始微微发抖。他的脸埋在段静辰肩头，呼吸灼热而潮湿。"...你真的很烦人。"他闷闷地说，但双手却紧紧抓住了段静辰的衣角。
窗外，一片梧桐叶随风飘落，轻轻拍打在玻璃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远处传来放学的钟声，悠长而宁静，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音。
段静辰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突然很确定一件事——即使参宿四真的已经消亡，它发出的光芒也依然在宇宙中穿行，终有一天会被看见。就像有些感情，即使隔着重重阻碍，也终将抵达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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