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绮梦，人间无恙十四

"花儿爷，你不走啊？"黑眼镜突然问道，眼睛瞟向门口，"小三爷他们可都去新月饭店和张日山谈判了。"

解雨臣的手搭在妻子腰上，轻轻按摩着她因怀孕而酸痛的部位："不走，陪夫人养胎"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得，您是娇妻幼子在旁，人生赢家喽。"黑眼镜夸张地叹了口气，"不像我们，孤家寡人呐。"

吴漾拿起一颗饱满的草莓，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羡慕啊？羡慕你也去找一个。"

"别了，"黑眼镜一甩头发，做出个潇洒的姿势，"我还是习惯放荡不羁爱自由。"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吴漾和解雨臣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明白，黑眼镜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长生带来的孤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与其经历生离死别，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等黑眼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吴漾这才转向一直沉默的黎簇："饿了吧？想吃什么？"声音似水。

黎簇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又看看她隆起的腹部，突然说："您坐着吧，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却出奇地懂事。

解雨臣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管家，带黎少爷去客房安顿一下，然后准备些吃的。"

解雨臣第一次发现黎簇骨子里的疯劲是在一个雨夜。

地下室里，叛徒被铁链吊着，鲜血顺着脚尖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解雨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

转头看去，黎簇不知何时站在楼梯转角处，十二岁的少年眼睛里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学术般的好奇光芒。

"怕吗？"解雨臣故意晃了晃染血的匕首。

黎簇摇摇头，向前走了两步："不怕，他是叛徒"

那一刻，解雨臣在这个瘦弱少年的眼底看到了一簇幽暗的火苗——那是与生俱来的、被压抑的疯狂与狠劲。他忽然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幼年的自己。

与解雨臣的发现截然相反，吴漾眼中的黎簇永远是乖巧懂事的模样。

每天清晨，黎簇像懂事的弟弟一样，哄着孕期挑食的姐姐多吃一口；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今天宝宝乖不乖"；甚至会在吴漾孕吐时，学着管家的样子拍她的背，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夫人，医生说您需要多走动。"家庭医生第三次强调时，黎簇的耳朵动了动。

第二天起，吴漾就有了新的日常——接送黎簇上下学。女保镖远远跟在后面，看着自家夫人挽着少年的手臂，像一对真正的姐弟。

放学铃声响起。

"黎簇，那是你姐姐吗？"苏万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透过教室窗口，惊艳地望着校门口的吴漾，问着自己同桌。

阳光下的年轻姑娘穿着鹅黄色背带裤，微卷的长发松松垮垮的梳成丸子头，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黎簇的耳尖瞬间红了："不是。"他快步走向吴漾，把苏万的追问抛在脑后。

"那是你同学？关系不好吗？"吴漾接过他的书包递给保镖，敏锐地察觉到少年的不自然。

"是同学，关系普通。"黎簇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没法告诉吴漾，当苏万问"是不是姐姐"时，他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幼时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形象。

吴漾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走，请你吃冰淇淋！"

"夫人..."女保镖欲言又止。

"就一口~"吴漾眨着眼睛，露出小动物般的恳求表情，"医生也说适当吃一点没关系。"

黎簇被拉着小跑起来，听见身后保镖无奈的叹息。他看着吴漾像偷到糖的孩子般雀跃的侧脸，胸口泛起一种陌生的温暖。

这个明明只比他大十一岁的女人，却让他想起了母亲离婚前，也曾这样牵着他的手奔跑。

冰淇淋店里，吴漾挖了一大勺抹茶味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黎簇注意到她根本没遵守"只吃一口"的承诺，却默契地没有提醒。

"其实..."吴漾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每天都会偷偷吃一点凉的。"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个小坏蛋就喜欢这个。"

黎簇愣住了。这是第一次，吴漾把他纳入与未出生宝宝的"共犯关系"中。一种被信任的喜悦从心底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

回程路上，吴漾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揉揉后腰。黎簇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学着解雨臣的样子虚扶着她的后背。

"小簇。"吴漾突然停下，指着路边一家母婴店，"你说这个奶瓶好看吗？蓝色的。"

少年认真地审视着橱窗里的商品："宝宝还不知道性别。"

"但我觉得会是个男孩。"吴漾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像你一样懂事的男孩。"

黎簇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昨晚经过主卧时，听见吴漾对着肚子轻声哼唱摇篮曲。那一刻，他站在门外，像个偷窥幸福的小偷。

八个月时，吴漾被紧急送往杭州吴二白的府邸。解雨臣面色凝重地告诉黎簇必须休学同行时，少年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拾书包。

临行前，黎簇站在吴漾房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抬起手想敲门，最终只是轻轻将额头抵在门板上。

"我会保护好她的。"他在心里默念，不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吴漾，还是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

汽车驶离北京时，黎簇摸出藏在口袋里的东西——那天和吴漾一起看的蓝色奶瓶。他用自己的零花钱偷偷买了下来，打算作为礼物送给即将出生的宝宝。

黎簇握紧奶瓶，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个无处可归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