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医馆飞檐,林月儿正替父亲整理晒干的蛊虫草,竹筛边沿忽然投下片阴影。温怜攥着簇刚摘的芍药,金铃在腕间轻晃,鞋面的并蒂莲绣纹沾着露水:“阿月陪我去集市吧,新买的螺子黛总画不出你眉尖的弧度。”
她指尖掠过林月儿鬓角,忽然压低声音:“顺路帮我给李少卿递句话?就说酉时三刻,醉仙楼三层雅间。”粉白芍药落在《蛊经》“情蛊反噬”那页,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黑——那是用蛊虫汁液染过的痕迹。
集市人声鼎沸,林月儿盯着温怜在绸缎庄挑拣茜香罗,看她特意选了与自己襦裙同色的天水碧。“这料子衬肤色。”温怜将布料塞进她怀里,腕间银镯与林月儿的玉坠相撞,“劳烦阿月替我转交李少卿,就说……就说我备了他爱吃的糖蒸酥酪。”
醉仙楼的雕花窗棂漏进残阳,李慕辞摩挲着袖中林月儿前日送的薄荷叶,指腹还残留着她研墨时的檀香。推开门见温怜独坐,他指尖的薄荷叶骤然碎成齑粉:“温姑娘?”
“是我让阿月帮我约的你。”温怜捏紧帕子,金铃坠子在锁骨处晃出细痕,“我怕……怕你嫌我烦。”她望着李慕辞腰间的竹叶护腕,忽然想起今早偷翻林月儿妆奁时,看见的半片狼首令牌残片。
“无事的话,李某还有公务。”李慕辞转身时,温怜的声音突然拔高:“李少卿,我心悦于你!”鎏金伞面被她攥得变形,露出底下暗绣的狼首图腾,“自从第一次在醉仙居看到你抓犯人,就喜欢上了。”
廊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李慕辞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林月儿被蛊虫咬伤时,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落泪。他从袖中摸出块香胰子,正是温怜上月送的:“温姑娘心善,定能遇得良人。只是李某……”
“心悦何人?”温怜截住话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是林月儿?”见李慕辞瞳孔微震,她忽然笑出声,“阿月生得美,又会读《蛊经》,自然招人心疼——”
“林姑娘心清如水,的确值得。”李慕辞的语气柔和下来,想起今早替林月儿修簪子时,她耳尖飞起的红晕,“你们自小姐妹情深,温姑娘该替她高兴才是。”
温怜望着他转身时带起的风,将桌上的糖蒸酥酪扫进炭盆。奶香味混着焦糊味腾起,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林月儿替自己挨了蛊虫噬咬后,也是这样一身药味地笑:“阿怜别怕,我在呢。”此刻炭火星子溅上银镯,“愿逐月华”四字被灼出焦痕,像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街角阴影里,周清瑶攥碎了手中的蜜饯。她望着李慕辞远去的背影,又盯着温怜在雅间里独坐到掌灯,指甲深深掐进鎏金护甲:“医馆之女也敢肖想我表哥?还有那个林月儿……”她扯下耳垂的东珠坠子,“去乱葬岗找些会下蛊的流民,给那两个贱人点教训!”第三十八章 毒计反噬的血色谎
周清瑶雇来的三个流民蒙着面闯入 alley,手中淬了蛊毒的匕首泛着青芒。为首者刚要抬手,却见温怜转身时金铃轻晃,发间忽然撒出把银粉——那是用蛊虫尸骸磨成的“引毒散”。
“小娘子倒是警觉。”流民舔了舔刀锋,却在毒血渗进掌心时骤然变色。温怜的指尖已扣住他手腕脉门,金铃坠子划破他咽喉,鲜血溅在她襦裙的并蒂莲上,绽开妖冶的花:“可曾听说过‘血蚕蛊’?你们方才吸入的,正是我养了三年的蛊虫粉末。”
另两人尚未反应,已见同伴七窍流血倒地。温怜擦去唇角溅到的血,从袖中摸出个瓷瓶,倒出的虫卵遇血即活,在流民脚面啃出细碎血洞:“想杀我?先问问这些小宝贝答不答应。”她的笑声混着蛊虫蠕动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子时初刻,温怜叩响林府角门时,衣襟已被“自导自演”的刀伤染透。林月儿举着烛台开门,见她后颈的金铃线断裂,瞳孔骤缩:“阿怜!”
“有黑衣人……追我到西街巷口。”温怜踉跄着扶住门框,指尖悄悄将枚“假伤蛊”按进伤口,虫足在皮肉下蠕动,催出更多鲜血,“他们说……说要替‘周姑娘’教训碍事的人。”
林月儿替她包扎时,指尖触到伤口边缘的蛊虫黏液——那是温怜独有的“腐肌散”气味。她不动声色地用薄荷叶压住异味,想起前日在温怜医案里看到的“苦肉蛊”解法:以假伤引真心,需配合迷香混淆宿主五感。
“先在我房里躲几日。”林月儿将自己的护甲塞进温怜掌心,狼首纹样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我明日去巡防营查访周清瑶的动向。”她转身时,听见温怜在身后轻哼《采桑子》,那是她们十二岁时共唱的童谣,此刻却多出几分说不出的森冷。
后半夜,林月儿坐在窗前磨墨,月光将温怜的影子投在帐幔上。她看见那道影子抬起手,对着月光查看掌心——那里有块新鲜的咬痕,正是方才“包扎”时,自己用银针悄悄刺破的。而温怜指尖的血珠坠在地上,竟引来几只萤火虫,尾部荧光与蛊虫毒液相融,凝成诡异的青色。
“阿月可曾疑心过我?”温怜的声音突然从帐中传来,惊得墨块滚落砚台。林月儿望着晕开的墨渍,想起甘子言临终前攥着自己的手,指甲在掌心刻下的“防”字:“双生蛊宿主间,血可互噬,情能互夺……”
“睡吧。”她吹灭烛火,摸到枕下藏着的“断情蛊”虫卵。温怜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而她后颈的蛊虫却在此刻躁动起来,与温怜体内的虫豸遥相呼应。原来所谓“姐妹情深”,不过是蛊毒编织的牢笼,她们早在十二岁那年,就被同一条虫豸啃食着心脏。
五更天,林月儿推开巡防营大门时,正见李慕辞在院子里舞剑。狼首令牌随动作轻晃,扫落竹梢残雪。他看见她眼底的青黑,剑柄突然转向,将一片带露的竹叶挑进她发间:“昨夜又抄《蛊经》到子时?”
“温怜昨夜遇袭。”林月儿握住他递来的暖炉,触到炉壁刻着的竹叶纹样——正是自己去年送的生辰礼,“杀手提了‘周清瑶’的名字。”
李慕辞的剑尖骤然没入雪地。他想起前日查访到的线索:周清瑶的陪嫁嬷嬷常去乱葬岗,与养蛊流民往来密切。而更关键的是,他在温怜闺房暗格里,发现了半瓶“假伤蛊”虫卵,与林月儿后颈的蛊虫痕迹完全吻合。
“小心温怜。”他忽然攥紧她手腕,却在触及脉搏时愣住——那里竟有“情蛊反噬”的细纹,像蛛网点在雪上,“她若真被追杀,为何伤口偏偏避开心脉?又为何……”他顿了顿,想起昨夜在温怜袖口发现的、属于杀手的“引毒散”粉末。
林月儿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想起温怜今早替自己梳头时,指尖在发间多缠了道红绳。那是她们小时候约定“有难同当”的暗号,此刻却像道锁链,勒得人喘不过气。她抽回手,袖中“断情蛊”的瓷瓶硌着掌心:“明日卯时,我带温怜去城西破庙,或许能引出真凶。”
李慕辞盯着她发间的竹叶,想起甘子言留下的《蛊毒图鉴》里,“双生蛊”解法旁有行血字:“解铃还须系铃人,唯真心可破万劫。”他忽然摘下狼首令牌,塞进她掌心:“若见势不妙,就用这个镇住蛊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必护你周全。”
林月儿离开后,李慕辞独自坐在案前,展开刚收到的密报。纸上“周清瑶私通流民”的字迹刺得人眼眶发烫,而更令他心惊的,是附在密报里的半片金铃——那是从杀手尸身上找到的,铃铛内侧刻着极小的蛊虫图腾,与温怜发间的金铃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林府闺房内,温怜正对着铜镜剔除后颈的“假伤蛊”。虫卵离体时带出血丝,她望着镜中逐渐淡去的伤口,忽然笑了。指尖抚过锁骨下的朱砂痣,那里已在“苦肉计”中被她用朱砂重新点染,比林月儿的印记更鲜艳几分。
“阿月,你以为我在躲杀手?”她对着窗外的残月喃喃,金铃残片在掌心割出细痕,“我是在等你带李慕辞,来赴这场双生蛊的终局之约。”墙角的蛊虫箱发出窸窣响动,她养了十年的“夺情虫”正在蛹中振翅,只等明日卯时,吸食双生宿主的心头血,破茧而出。
晨雾中,林月儿摸向腰间暗袋,那里装着李慕辞给的令牌,与自己偷藏的“断情蛊”。她不知道温怜究竟布了多大的局,却清楚地知道,有些真相必须揭开——哪怕要亲手毁掉这段维系了十年的“姐妹情”,哪怕要面对一个沾满蛊毒的自己。
而此刻,周清瑶正在闺中对着铜镜补妆,全然不知自己派去的杀手早已成了温怜的蛊虫养料。她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敲着鎏金妆匣,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乌鸦嘶鸣,抬头只见一只黑鸟衔着片带血的金铃碎羽,扑棱棱飞过琉璃瓦。
一场关于真心与蛊毒的终局之战,正在黎明前的雾霭中缓缓拉开帷幕。谁是猎手,谁又是猎物?当双生蛊虫破茧而出的那一刻,所有被鲜血浇灌的秘密,都将在日光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