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不是玻璃，是时间

程墨咬开第十瓶精酿啤酒瓶盖时，投影仪蓝光正割裂着雨夜。

《重庆森林》演到第237遍，金城武开始吃第30个凤梨罐头，她突然发现林叙白留在茶几边缘的齿痕——去年跨年夜他咬着樱桃梗说这样能训练吻技。

蓝牙音箱震动着播放《California Dreaming》，混着窗外的雷暴形成双重鼓点。

程墨把冰镇啤酒贴在眼睑上，去年此刻他们应该在地中海邮轮甲板上看露天电影，此刻她却蜷缩在长出霉斑的懒人沙发里，盯着屏幕上王菲偷窥梁朝伟家的镜头。

"阿白，凤梨罐头会过期..."

她跟着台词呢喃，伸手去够爆米花桶却打翻威士忌。琥珀色液体漫过2018年的电影票根，突然看清票面打印的"13排14座"——那是他花三个月抢的《爱在黎明破晓前》重映场，散场后他背着她走过六个红灯路口，说"要是能永远停在日落之前"。

投影画面突然卡顿在林青霞的金发特写。

程墨踉跄着去拍设备，掌纹按在散热孔烫出焦糊味。酒瓶撞倒的瞬间，她听见2019年暴雨夜林叙白在电话里说"别怕我马上回来"，那时他正在邻市投标却为她一句噩梦驱车三百公里。

冰箱门在身后自动弹开，冷气攀上她后颈的绒毛。

程墨抓起冻硬的茉莉花冰块塞进嘴里，去年他研发的夏日特饮配方还贴在冰箱门——三分之二的龙舌兰要混着她唇角温度。

牙齿磕到冰块的脆响中，她突然看清冷冻室里结霜的婚戒盒，去年情人节他红着眼眶说"再等两年好不好"。

电视机突然跳转到点唱机模式。

《梦中人》前奏响起的瞬间，程墨抓起遥控器砸向照片墙。

相框玻璃炸裂时十六岁的林叙白正在宝丽来里永恒微笑，她跪在满地碎片上给语音助手下指令："播放林俊杰《她说》"，那是他第一次告白时跑调的求婚曲。

威士忌混着眼泪在喉管燃烧，程墨摸到手机里未删除的共享歌单。

第47首《银河修理员》的播放记录停留在昨夜03:14，定位显示在浦东机场T2航站楼。

她突然发疯般翻出降噪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播放《Where Is My Mind》，去年他们潜水遇到暗流时他就是哼着这首歌给她渡气。

投影画面恢复时正放到梁朝伟对着肥皂说话。

程墨扯过他的旧衬衫按在脸上，残留的雪松香刺得泪腺崩溃。

衣柜突然传来垮塌声，五十个衣架全是向左倾斜——他总是固执地按颜色渐变排列，而她永远会故意弄乱说"这样才有生活气"。

当啤酒沫涌进鼻腔时，程墨终于看清茶几下的便签纸。

林叙白凌厉的字迹刺破黑暗："墨，冷冻层第二格有醒酒汤，加热别超过90秒"，日期是他们分手前三天。

微波炉突然发出爆破声，玻璃碗里的解酒姜汤正在沸腾，就像去年庆功宴她醉酒呕吐时，他整夜捧着的那碗始终维持在45度的蜂蜜水。

暴雨突然转为冰雹，程墨抓起相机三脚架捅开阁楼天窗。

碎玻璃混着冰粒砸在《爱在》系列蓝光碟上，她对着狂风嘶喊"怎么什么都变了啊"，声带震出的血腥味和2017年冬夜重叠——那时他们在哈尔滨中央大街大喊"要永远鲜活"，零下三十度里他把她冻红的手塞进自己胃部取暖。

播放列表跳到《心动》时，程墨正用口红在落地窗写歌词。

张艾嘉在唱"过去让它过去"，猩红的"来不及"却反着光投在对面大楼。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争吵时摔碎的水晶球，林叙白蹲着收拾时说"锋利的不是玻璃，是时间"。

晨光刺破云层时，程墨在酒渍里摸到未拆的VR眼镜。去年他组装的私人影院系统正在启动，片头闪过"定制星空片头·献给程墨的28岁"。

当《星际穿越》虫洞画面铺天盖地袭来时，她终于蜷成子宫里的姿势，在汉斯·季默的配乐中听见自己碎裂的声音："可是阿白，墨菲定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