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刺得程锦眼睛发痛。她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指节泛白。秦毅已经被推进去两小时了,护士说子弹擦过肺部,失血严重。
"程小姐?"
程锦抬头,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站在面前。"我是陈医生,秦先生的主治医师。手术很顺利,子弹已经取出,但他需要留在ICU观察48小时。"
程锦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我能见他吗?"
"暂时不行。"医生推了推眼镜,突然皱眉打量她,"等等...你是程锦?秦先生经常提到的那个程锦?"
程锦心跳漏了一拍:"他...提到我?"
"每次来复诊都会问起。"医生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惊讶,"'程锦的体检报告正常吗?''她上次感冒好了没有?'这类问题。"医生摇摇头,"老实说,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他女儿。"
复诊?体检?程锦突然抓住医生的袖子:"什么复诊?秦毅有什么健康问题?"
医生面露难色:"患者隐私..."
"我是他妹妹。"程锦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话震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承认这层关系。
医生犹豫了一下:"秦先生背部有严重的陈旧性烧伤,这些年做了多次植皮手术。另外..."他压低声音,"他设立了专项基金支付你的所有医疗费用,从2003年就开始。"
程锦如遭雷击。2003年...她十岁那年因肺炎住院。所以那些昂贵的专家会诊、特殊药物,都不是医院的常规治疗,而是秦毅的安排?
"他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程锦声音发颤。
"昏迷状态,但理论上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感官。"医生看了看表,"你可以隔着ICU玻璃看他,但不能进去。"
透过ICU的玻璃窗,程锦看到秦毅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脸色苍白如纸。那个永远一丝不苟、冷静自持的秦毅,此刻脆弱得像个普通人。
"秦毅..."她轻声呼唤,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你必须好起来...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
病床上的秦毅似乎动了动手指,但也许只是她的错觉。
三天后,秦毅被转入普通病房。程锦日夜守在门外,只偶尔回家换洗。期间杨天宇来过电话,说公司系统仍在崩溃边缘,张总监临时接管了技术部。
"程主管,"杨天宇压低声音,"林妍这几天频繁出入秦总办公室,我觉得不对劲。"
程锦握紧手机:"盯紧她,但别打草惊蛇。"
挂断电话,护士走过来:"秦先生醒了,你可以进去,但别太久。"
病房里,秦毅半靠在床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看到程锦,他微微勾起嘴角:"U盘...安全吗?"
程锦点头,从包里取出U盘:"一直在我身上。"她在床边坐下,"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在车祸中受伤?"
"不是骗你...是骗威廉。"秦毅声音虚弱,"我猜到他会监视医院。如果他以为我重伤,就会放松警惕。"
"你拿自己当诱饵?"程锦声音提高,"你差点死了!"
秦毅静静地看着她:"值得。"
一个字,重若千钧。程锦别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又很快飞走。
"医生说你...这些年一直在关注我的健康。"程锦转回话题,"从2003年开始。"
秦毅轻轻点头:"我答应过父亲。"
"不,不只是承诺。"程锦直视他的眼睛,"那些照片,那些记录...你监视了我二十年,远超过必要的程度。为什么?"
秦毅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起初是责任。后来..."他停顿了一下,"后来我发现,你有着父亲的眼神和程教授的固执。看着你成长...就像看着他们的一部分还活着。"
这个回答击中了程锦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想起母亲日记中的话——"秦毅长得真像远,特别是眼睛"。原来他们一直在彼此身上寻找逝去亲人的影子。
"威廉想要什么?"程锦换了个话题,"仅仅是樱花算法?"
"算法只是手段。"秦毅试图坐直,却因疼痛皱眉,"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地质武器。樱花算法能精确预测火山活动,反向推演就能找到地质薄弱点,人为诱发灾难。"
程锦倒吸一口冷气。母亲和秦父的研究,竟有如此危险的潜在用途。
"我们需要合作。"秦毅认真地说,"程教授留下的资料加上我的资源,才能阻止威廉。"
程锦站起身,走到窗边。合作?在得知自己被监视二十年后?她转向秦毅:"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为什么母亲不信任你?为什么她要伪造我的身份?"
秦毅的眼神黯淡下来:"因为...我叔叔。"
"你叔叔?"
"秦明,我父亲的弟弟。"秦毅声音低沉,"父亲去世后,他掌控了公司大部分股权。他认为樱花项目太危险,想销毁所有资料。程教授不信任家族任何人...包括我。"
程锦想起母亲日记中的担忧。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权力斗争。
"我花了五年时间才从叔叔手中夺回控制权。"秦毅继续说,"那时程教授已经带着你消失了。直到2003年她联系我..."
护士敲门进来:"探视时间到了。秦先生需要休息。"
程锦拿起包准备离开,秦毅突然说:"等等...我的个人物品在哪里?"
"护士站保管着。"程锦疑惑地问,"你需要什么?"
"有个怀表...请帮我拿来。"
从护士手中接过秦毅的物品袋时,一个古旧的银质怀表滑了出来。程锦下意识接住,表链却意外断裂,怀表掉在地上弹开。
她弯腰捡起,呼吸瞬间凝滞——怀表内是一张小小的三人合影:秦远和程樱站在两侧,中间抱着一个婴儿。照片已经泛黄,但婴儿手腕上的樱花胎记清晰可见...那是她。
更让她震惊的是表盖内侧的刻字:「给我永远的小公主——远&樱 2000.8.2」
8月2日...她的真实生日。而这个怀表,显然是秦远和母亲送给她的出生礼物。
"这是..."
"父亲留给你的。"秦毅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程教授离开前,把它交给了我保管。说等你长大后给你..."他苦笑,"但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程锦双手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怀表中的三人笑得那么幸福,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家庭时光。而秦毅...他保管了这个信物二十年。
"还有一件事。"秦毅艰难地撑起身子,"关于樱花算法...密码提示'当火山与樱花相遇时'..."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程锦急切地问。
"城南公园...湖边的那几株樱花树。"秦毅声音虚弱,"父亲在那里埋了时间胶囊。密码可能在那里..."
程锦小心地合上怀表,思绪万千。这个小小的物件承载了太多回忆,太多秘密。她将它放回物品袋,却听到"咔嗒"一声——表盖内侧似乎还有夹层。
她再次打开怀表,仔细检查,发现底部有个几乎不可见的按钮。按下后,一张微型存储卡弹了出来。
"秦毅!"程锦转身,"怀表里有东西!"
但秦毅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止痛药的效力让他沉沉睡去。
程锦将存储卡和U盘一起小心收好。离开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秦毅。阳光此刻温柔地笼罩着他,让他看起来几乎...脆弱。
回到公寓,程锦立刻将存储卡插入电脑。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密码才能打开。她输入"秦锦20000802"——错误。"樱花项目"——错误。"火山与樱花"——依然错误。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灵感突然闪现。她输入母亲最爱的那句诗:「刹那芳华」。
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完整的樱花算法文档,以及秦远留下的一段视频。视频中的秦远比照片上更加生动,戴着眼镜,笑容温和:
「如果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樱花算法不仅能预测火山活动,还能反向定位地质薄弱点。威廉·陈是国际地质武器组织的成员,他试图窃取这项技术...」
视频持续了二十分钟,秦远详细解释了算法的原理和危险。最后,他摘下眼镜,神情变得无比柔和:
「小锦,我的女儿。如果你看到这个,希望你原谅爸爸不能陪在你身边。秦毅会照顾你,他是个好孩子...」
程锦的泪水滴落在键盘上。她终于听到了生父的声音,却是通过一段二十年前的录像。
手机突然震动,医院的号码。程锦急忙接起,护士焦急的声音传来:
"程小姐,秦先生情况突然恶化!肺部出现感染,高烧不退...他在昏迷中一直喊你的名字。"
程锦抓起外套冲出门。夜色已深,街道空荡,她驾车疾驰,脑海中全是怀表中那张三人合影和秦远的录像。
医院走廊上,红灯闪烁,医护人员匆忙进出秦毅的病房。程锦被拦在门外,只能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
"他一直在喊'小锦'和'爸爸'。"一位护士出来告诉她,"我们联系不到其他家属..."
"我就是家属。"程锦坚定地说,"我是他妹妹。"
这一夜漫长如年。程锦蜷缩在走廊长椅上,怀表紧握在手心。凌晨四点,医生终于出来宣布危机解除。
"他可以见你了,但别太久。"
病房里,秦毅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程锦,他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找到...密码了?"
程锦点头,将怀表放在他手边:"存储卡里的资料...父亲留给我的。"
秦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提到我了?"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程锦声音哽咽,"而你确实做到了承诺,守护了我二十年。"
一阵沉默。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中格外清晰。
"程锦,"秦毅突然说,"有件事我必须坦白...关于你的监护权。"
程锦警觉地抬头:"什么?"
"法律上...我不仅是你的监护人。"秦毅艰难地组织语言,"程教授去世前签署的文件...赋予我对你母亲所有研究资料的决定权。包括樱花算法。"
程锦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什么?你有什么权力决定我母亲的遗产?"
"当时你未成年,而樱花算法太危险..."秦毅试图解释。
"二十年!"程锦声音颤抖,"你监视我,控制我的人生,现在告诉我你还有权处置我的家族遗产?"
"程锦,不是这样的..."
"够了!"程锦抓起背包,"我受够了你的谎言和操控。从现在起,我自己处理樱花算法和威廉的事。你...好好养伤吧。"
"程锦!"秦毅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危险...威廉已经..."
程锦已经转身离开,摔门声在走廊回荡。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固执地昂着头。科学家的理性和被欺骗的愤怒在胸中交战——她需要时间思考,远离秦毅,远离这一切复杂的纠葛。
走出医院,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程锦站在台阶上,深呼一口气。怀表在她口袋里沉甸甸的,既是负担,也是答案。
她必须独自面对威廉,结束这场始于二十年前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