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家的老式挂钟敲了十二下，程锦仍坐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双手紧握着那张泛黄的出生证明。秦锦，2000年8月2日出生。这行简单的文字像一把利刃，将她过去二十九年的人生生生劈成两半。
"孩子，喝点水。"周奶奶递来一杯温水，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担忧，"你脸色很差。"
程锦机械地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为什么母亲要改我的生日？为什么要假装我是1993年出生的？"
周奶奶在她身边慢慢坐下，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程教授说...这样更安全。秦教授去世后，她害怕极了。特别是小樱夭折后..."老人声音哽咽，"她带着你消失了一段时间，2003年才回来，给你办了新身份。"
程锦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公司技术部的紧急群消息：「系统崩溃加剧，所有火山预警模块离线，全员立即返岗。」
她站起身，双腿因久坐而发麻。"我得回公司。但...我还会再来。"
周奶奶颤巍巍地送她到门口，突然抓住她的手："小锦，别怪秦少爷。这些年来，他为了保护你，放弃了很多..."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办公室左边抽屉最下层，有个带锁的盒子。钥匙在《樱花物理学》的书脊里。"
回公司的路上，程锦拐弯去了一家基因检测中心。她交了自己和从周奶奶那里拿到的秦毅用过的水杯——上面应该有足够的DNA样本。
"加急，最快多久能出结果？"
"常规要两周，加急24小时，费用翻倍。"前台小姐公式化地回答。
程锦刷了卡。科学从不撒谎，她要白纸黑字的证据。
秦氏科技大厦灯火通明，即使已是深夜。电梯里，程锦盯着镜面中自己苍白的脸——这张脸既有母亲的轮廓，又隐约带着秦远照片中的神韵。如果DNA证实一切，那么秦毅...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技术部一片混乱。杨天宇顶着两个黑眼圈迎上来："程主管！攻击源找到了，是二十年前的老代码漏洞，正好是你母亲笔记里提到的那种递归溢出！"
程锦心头一震。二十年前的漏洞...与"樱花项目"同时期？
"秦总在哪？"
"会议室，和网络安全团队开会。"
程锦没有立即去找秦毅。她先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脑查看系统日志。攻击模式确实与母亲笔记中描述的理论缺陷如出一辙——数据堆叠到临界点后引发的级联崩溃。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如果这次攻击与二十年前实验室爆炸有关联，那么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威廉·陈...那个在爆炸前修改参数的助手。
会议室玻璃门内，秦毅正俯身查看投影上的数据，西装外套早已脱下，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程锦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锐器划过。
她轻轻推开门。秦毅抬头，目光与她相遇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简短结束了会议，等其他人离开后，才走向程锦。
"见过周奶奶了？"声音低沉，带着疲惫。
程锦点头，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秦毅的下颌线条绷紧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了，你应该回去休息。"
"休息？"程锦几乎要笑出声，"在我发现自己是秦远的女儿之后？"
秦毅瞳孔微缩，迅速扫视四周确保没人听见。"程锦..."
"我要看证据。"程锦打断他，"你办公室里的那个带锁盒子。"
秦毅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头。
副总裁办公室比程锦想象的更简洁。一面落地窗俯瞰城市夜景，一面墙全是书架，中间是宽大的实木办公桌。秦毅从书架上取下《樱花物理学》，轻轻一抖，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落在掌心。
"你早就知道我会发现。"程锦突然明白。
秦毅没有否认，只是将钥匙递给她，然后走到窗前，背对着她。程锦打开左边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盒子。钥匙插入锁孔时，她的手微微发抖。
盒子里只有几样东西：一张婴儿照片，一个银质樱花吊坠，和一叠医疗记录。照片上的婴儿手腕处有一个小小的樱花形胎记——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背面是母亲的字迹：「我们的女儿，小锦，2000.8.2」。
医疗记录则详细记载了一个新生儿的治疗过程：先天性心脏缺陷，多次抢救，最终...死亡宣告。患者姓名：秦樱。
程锦的视线模糊了。她曾有一个姐姐，只活了十七天。而她的出生...是在那之后？母亲为何在失去一个孩子后，又生下她？
"她是我的妹妹。"秦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是父亲和程教授的女儿。我父亲去世时，并不知道程教授又怀孕了。"
程锦转身，发现秦毅仍站在窗前，背影挺拔而孤独。"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十岁那年。"秦毅终于回过头，眼中是程锦从未见过的脆弱，"程教授联系我，说你病得很重，需要特殊治疗。那时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程锦脑中闪过医院挂号单上的日期——2003年5月17日。"你支付了我的医疗费。"
"我兑现了对父亲的承诺。"秦毅走近一步，"他临终前让我照顾程教授...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他以为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小樱。"
程锦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如果小樱出生和死亡都在2000年，而我也是2000年出生...母亲是怀孕了双胞胎？"
秦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完全是。医学上叫'延迟间隔双胞胎'，极其罕见。小樱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间隔几周。"
这解释了为什么母亲能在2000年8月生下她，却在6月实验室爆炸时没有怀孕迹象。程锦跌坐在椅子上，大脑飞速处理这些信息。
"母亲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要伪造我的出生日期？"
秦毅的表情变得凝重。"因为...她认为父亲的死不是意外。她担心凶手会继续追杀你们。"他犹豫了一下，"程教授带着你躲了三年，直到你生病需要专业治疗，她才冒险联系我。"
程锦站起身，血液在耳膜中轰鸣。"凶手？你是说...威廉·陈？"
秦毅明显震惊："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杨天宇给我的视频里，他在爆炸前修改了参数。"程锦逼近秦毅，"而现在，同样的攻击模式出现在公司系统里。这不是巧合，对吗？威廉回来了。"
秦毅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核心服务器完全崩溃，火山预警系统全面瘫痪。"他快步走向门口，"我得去机房。"
程锦拦住他："我也去。"
"不。"秦毅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如果威廉真的回来了，他的目标很可能是你。程教授带走了关键研究资料，那是'樱花项目'的核心。"
"什么资料？"
"你母亲从未告诉你？"秦毅皱眉，"父亲临终前说，程教授带走了能证明算法被蓄意破坏的证据，还有...改良后的完整版樱花算法。"
程锦如遭雷击。母亲留下的那箱笔记...她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研究资料！
"回家去，程锦。"秦毅的语气近乎恳求，"锁好门，别联系任何人。等危机过去，我会告诉你一切。"
程锦想拒绝，但秦毅已经大步离开。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电脑屏幕上跳出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空白，主题只有两个字：「真相」。
附件是一段音频文件。程锦戴上耳机点击播放，母亲的声音立刻传来，虚弱但清晰：
「如果有人听到这段录音，说明威廉回来了。他不仅是商业间谍，更是国际地质武器组织的成员。樱花算法不仅能预测火山活动，还能...（剧烈的咳嗽）远发现了这点，所以威廉杀了他。小锦，我的宝贝，你不是1993年出生，你的真名是秦锦...（抽泣声）秦毅会保护你，他是你哥哥，也是你的法定监护人...」
录音突然中断。程锦呆坐在黑暗中，母亲的话证实了一切。她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没有回家，而是驶向郊外的青山公墓——母亲长眠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的水帘几乎模糊了视线。程锦停下车，冒雨跑向母亲的墓碑。天刚蒙蒙亮，墓园空无一人，只有雨声和她的脚步声回荡。
"妈妈..."程锦跪在湿冷的石碑前，手指抚过"程樱"两个字，"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活在谎言里？"
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滑下脸颊。她想起母亲总在樱花盛开时带她去城南公园，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把银行保险柜钥匙，想起那些被她束之高阁的研究笔记...所有线索都在那里，她却视而不见。
"程锦。"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锦转身，秦毅站在雨中，没有打伞，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他的西装被雨水浸透，却依然挺直腰背。
"你怎么找到我的？"程锦站起身，声音嘶哑。
"车上有GPS。"秦毅走近几步，"还有...我知道你会来这里。"
雨幕中，他们隔着一臂的距离对视。程锦突然感到一阵愤怒："二十年！你监视了我二十年，却从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我答应过程教授。"雨水顺着秦毅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她担心你知道真相会有危险。威廉的组织从未放弃寻找樱花算法。"
"那我就有权一直被蒙在鼓里吗？"程锦声音颤抖，"你知道我多孤独吗？母亲去世后，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亲人..."
秦毅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拉入怀中。程锦僵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拥抱。秦毅的心跳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又快又重。
"你从来不是一个人。"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破碎，"每一次毕业典礼，每一次比赛，每一次生病...我都在。只是...你看不见我。"
程锦想推开他，想继续愤怒，但身体背叛了她的意志。她在秦毅怀中发抖，二十年的孤独像洪水般决堤。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埋在他胸前闷声问。
"因为威廉回来了。"秦毅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程锦，这次攻击只是开始。他想要樱花算法，而你是唯一可能知道它在哪里的人。"
程锦突然想起银行保险柜。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钥匙...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公司来电。秦毅替她按下接听键，杨天宇惊慌的声音传来：
"程主管！系统完全崩溃了！秦总在哪？我们需要立刻——"
秦毅拿过手机："是我。启动备用服务器，我二十分钟后到。"挂断后，他深深看了程锦一眼，"我们必须回去了。这次危机...与二十年前如出一辙。"
程锦擦去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无论有多少问题，现在都必须先解决公司危机。但有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母亲留下的那箱笔记和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关键。
而威廉·陈，那个杀害她父亲、逼迫母亲逃亡的凶手，现在又回来了。
雨仍在倾盆而下，两人并肩跑向车子，奔向那个等待他们的战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