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降职邮件，足足五分钟没有动弹。办公室的嘈杂声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程姐..."助理小林站在她工位旁，欲言又止，"李经理说，你需要今天之内把'清泉'项目的所有资料移交给王雯。"

程锦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知道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是所有关于"清泉"项目的笔记和客户联系方式。手指抚过文件夹边缘时，程锦感到一阵刺痛——纸边割破了她的指尖。一小滴血珠冒出来，染在标签上。

"该死。"程锦低声咒骂，抽出纸巾按住伤口。

"需要创可贴吗？"小林关切地问。

程锦摇摇头，把文件夹递给小林："给王雯吧。告诉她，客户喜欢每周五下午三点打电话沟通，别的时间他们老板在打高尔夫。"

小林接过文件夹，犹豫了一下："程姐，大家都觉得秦总太过分了。你的方案明明很好..."

"现在说这些没用。"程锦打断她，"去工作吧。"

等小林走远，程锦才放任自己垮下肩膀。她打开手机，给闺蜜苏梦发了条消息："晚上老地方，我需要酒精。"

手机还没放下，屏幕就亮了起来。苏梦回复得飞快："听说你们公司空降了个副总裁？不会跟他有关吧？"

程锦苦笑，回复道："猜对了。见面聊。"

刚放下手机，电脑又弹出一封新邮件。发件人：秦毅。主题：新工作安排。

程锦咬紧牙关点开邮件。内容简洁到冷酷：

"程锦职员：

即日起，你负责以下工作：

1. 整理近三年所有营销活动数据，按季度分类统计ROI；

2. 收集竞品近两年市场策略变化报告；

3. 协助行政部完成部门档案数字化。

本周五下班前提交第一项工作成果。

秦毅"

程锦读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三项任务，任何一项都足以让一个实习生来做。秦毅这是在公开羞辱她。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几个同事抬头看过来，又迅速低下头。程锦攥着手机，大步走向副总裁办公室。

门没关严，她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没必要这么严厉吧？程锦毕竟是老员工了。"是李经理的声音。

"正因如此，更该严格要求。"秦毅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她太依赖经验，缺乏数据思维。如果连基础工作都做不好，凭什么负责重要项目？"

程锦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敲下去。

"可她毕竟拿过两次公司最佳..."

"那正好说明公司标准有问题。"秦毅打断道，"总部派我来就是要改变这种状况。业绩不是靠一两个明星员工，而是靠系统和流程。"

程锦后退两步，转身离开。她直接去了楼梯间，一口气爬了五层楼，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落地窗外，城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梦的电话。

"喂？不是说晚上见吗？"苏梦的声音传来。

"我需要现在就知道，"程锦压低声音，"你听说过秦毅这个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秦毅？那个'冰山阎王'？他在你们公司？"

"冰山阎王？"

"行业里都这么叫他。"苏梦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他之前在海德集团，用半年时间把一个亏损部门扭亏为盈，手段强硬得吓人。听说他开除了三分之一的员工，连怀孕的部门秘书都没放过。"

程锦的心沉了下去："总部派他来干什么？"

"估计你们公司有问题呗。"苏梦叹了口气，"程锦，你得小心点。这人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专门被派去'清理'问题公司的。他要是盯上你了..."

"已经盯上了。"程锦苦笑，"我今天刚被他降职。"

"什么？！"苏梦惊呼，"那个王八蛋！你等着，我认识几个猎头..."

"不用。"程锦打断她，"我不会这么轻易认输。"

回到工位，程锦发现显示器旁多了一杯咖啡。贴纸上写着："加油！——市场部小伙伴们"。她环顾四周，几个同事假装专心工作，但嘴角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程锦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太甜了，肯定是小林买的，那丫头总是加双份糖。

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秦毅要的数据。这项工作枯燥至极，就是把过去的活动数据从各个Excel表里汇总到一个大表格里。但做着做着，程锦发现了一些规律——每年第二季度的投资回报率明显高于其他季度，而他们去年却削减了第二季度的预算。

"有意思..."程锦喃喃自语，顺手做了个简单的趋势分析。

下班时间到了，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程锦伸了个懒腰，决定再加班一小时把工作做完。正当她准备去倒杯水时，一个瘦高的身影停在她工位旁。

"还没走？"IT部的林向阳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我来给秦总装系统，看到你还亮着灯。"

程锦勉强笑了笑："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得把火烧旺点。"

林向阳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程姐，你别太往心里去。秦总这人就这样，对谁都凶。"

"他对你也很凶？"程锦有些意外。IT部和市场部平时交集不多。

"昨天因为VPN设置问题，他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林向阳苦笑，"不过后来我打听了一下，他在上个公司确实有理由这么严格。"

程锦挑眉："什么理由？"

林向阳凑近了些："听说他之前手下有个员工粗心大意，合同里漏了个关键条款，导致公司损失了几千万。那之后他就变得特别苛刻，一点小错都不放过。"

程锦若有所思。难怪秦毅对她的方案那么挑剔。

"而且..."林向阳声音更低了，"那个犯错的人后来..."

"向阳！"一个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向阳像触电一样跳开，差点撞翻程锦的杯子。

秦毅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的电脑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秦总！"林向阳抓起笔记本快步离开。

秦毅的目光转向程锦："你在加班？"

"完成您交代的任务。"程锦平静地回答，刻意强调了"您"字。

秦毅走近几步，看向她的电脑屏幕："数据分析？我只要你整理数据。"

程锦心跳加速，但保持镇定："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规律，顺手做了分析。如果多余了，我可以删掉。"

秦毅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突然伸手点了点一个数据点："这个异常值你注意到了吗？"

程锦点点头："去年八月份的数据，ROI突然飙升。我查了记录，当时有个网红无意中用了我们的产品，带来一波免费流量。"

"所以你得出结论？"

"与其花大价钱投广告，不如多和KOL建立真实关系。"程锦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直率。

但秦毅只是微微颔首："明天早上九点，带着完整报告来我办公室。"

他转身离开，留下程锦愣在原地。这是...认可吗？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程锦站在秦毅办公室门外，手里拿着打印好的报告。她昨晚熬到凌晨两点，不仅完成了数据整理，还做了详细分析和建议。

门开了，秦毅走出来，看到她时略显惊讶："来得真早。"

"提前准备总是好的。"程锦递上报告。

秦毅接过，快速翻阅起来。程锦注意到他阅读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一目十行。

"进来吧。"他转身回到办公室。

程锦跟进去，小心地关上门。秦毅的办公室整洁得近乎苛刻，每样东西都摆得一丝不苟。墙上没有家人照片，只有几张证书和一幅简约的城市线条画。

"坐。"秦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继续站着看报告。

程锦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努力不显得紧张。

"你的分析有道理。"秦毅终于开口，"但结论太表面。KOL营销确实重要，但不可控因素太多。我们需要的是可复制的成功模式。"

程锦皱起眉头："市场传播从来就不是完全可控的..."

"所以才需要系统。"秦毅打断她，"从明天开始，你负责建立一个小型测试组，验证你的假设。人员你自己挑，但不能超过三个。"

程锦瞪大眼睛："您是说...让我负责一个新项目？"

"一个小实验而已。"秦毅面无表情，"别让我失望。"

程锦刚要道谢，办公室门被敲响。王雯探头进来："秦总，'清泉'的客户来了，在会议室等您。"

秦毅点点头："我马上到。"然后看向程锦，"你可以走了。记得今天下班前提交测试组计划。"

程锦走出办公室，心跳仍未平复。王雯好奇地看着她："秦总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一些数据工作。"程锦轻描淡写地回答，心里却掀起波澜。秦毅这是什么意思？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回到工位，她打开邮箱，发现一封来自人事部的新邮件。主题是：薪资调整通知。

程锦的手指悬在鼠标上，迟迟不敢点开。降职之后，减薪是必然的。但看到具体数字时，她还是倒吸一口冷气——减少了40%，几乎回到了她五年前的薪资水平。

"混蛋..."程锦咬紧嘴唇，把手机屏保换成了一张火山照片。

晚上，她和苏梦坐在常去的小酒吧里。苏梦听完她的讲述，晃着酒杯若有所思："听起来这个秦毅在玩心理游戏啊。"

"什么游戏？他就是个控制狂。"程锦灌下一大口龙舌兰，火辣的感觉顺着喉咙烧到胃里。

"但他给了你新项目，虽然是小的。"苏梦分析道，"典型的'惩罚-奖励'机制，训狗都这么训。"

程锦翻了个白眼："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我是说，他可能是在测试你。"苏梦压低声音，"像他这种'公司医生'，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谁是可造之材，谁是必须清除的累赘。"

程锦思索着这个可能性："所以他打压我，是想看我如何反应？"

"没错。"苏梦点头，"你要是崩溃或者反抗，正好给他理由开除你。要是能扛住压力还能出成绩..."

"就证明我有价值。"程锦接上她的话，突然觉得眼前的迷雾散开了一些。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苏梦问。

程锦转动着酒杯，看着冰块在琥珀色的液体中碰撞："我要让他知道，我不仅有价值，还是他控制不了的那种价值。"

她掏出手机，给秦毅发了封邮件："测试组计划已初步完成，明天上午可讨论。另，我注意到公司近三年社交媒体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建议纳入测试范围。程锦"

发送后，她加上一句："PS. 火山只有在压力足够大时才会爆发，但爆发后的火山灰能让土地更肥沃。"

苏梦看着她："你发了什么？"

程锦咧嘴一笑："一点火山学知识。"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秦毅的回复简短得令人发指："明早8点。带上完整想法。秦"

程锦把手机扔进包里，举起酒杯："敬火山爆发。"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