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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棠辞录

京城三月,桃花灼灼。

镇北将军与谢太师的大婚,成了整个长安城最盛大的喜事。朱雀大街上铺满红绸,从将军府到太师府的路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连宫里的太后都派了女官送来贺礼。

凌晚棠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被珠翠压得沉甸甸的自己,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脖子。

"将军别动!"梳妆的喜娘急得直跺脚,"这凤冠上的珍珠可金贵着呢,碰掉一颗老奴可担待不起!"

凌晚棠皱眉:"太重了。"

"这可是太后亲赐的九凤衔珠冠,寻常公主出嫁都未必能戴呢!"喜娘一边往她鬓边簪金钗,一边絮絮叨叨,"谢太师特意嘱咐,说将军不喜脂粉,老奴只略施薄妆......"

凌晚棠看着镜中自己唇上那抹嫣红,忽然想起边塞那碗蜜饯茶。

——不知道谢景辞今日,会不会也嫌这凤冠太重?

她忍不住勾唇。

吉时将至,迎亲的喜乐响彻长街。

凌晚棠被喜娘搀扶着踏出府门时,耳边瞬间炸开百姓的欢呼声。

她透过珠帘的缝隙望去,只见谢景辞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雪白的战马上,唇角含笑地望着她。

他今日未束发冠,墨发以金丝玉带高挽,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夺目。腰间悬着的,正是那枚与她成对的铜钱。

"夫人。"他翻身下马,朝她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家。"

凌晚棠将手搭在他掌心,却被他突然打横抱起!

"谢景辞!"她低喝,"放我下来!"

"不放。"他笑得恣意,"将军在边塞说过,要绑着我一辈子。"

围观的百姓哄然大笑,喜娘们掩唇偷笑,连路旁的小贩都跟着起哄。凌晚棠耳根发烫,索性将脸埋进他肩头,任由他抱着自己跨过火盆,踏进喜堂。

喜堂内,红烛高燃。

太后赐的龙凤喜烛烧得正旺,凌晚棠与谢景辞各执一杯合卺酒,在礼官的唱和中交臂而饮。

酒是阿史那延送的草原烈酒,入口辛辣,后劲却甜。凌晚棠饮尽后,唇上沾了酒渍,谢景辞忽然倾身,在满堂宾客的惊呼声中,用指尖替她拭去。

"甜的。"他低笑,"和边塞的蜜饯茶一样。"

凌晚棠瞪他,却被他趁机扣住五指,十指相缠,再难分开。

礼官高喊:"礼成——"

满堂宾客齐声贺喜,谢景辞却只看着她,眼底映着烛火,灼热得让她心跳加速。

"夫人。"他凑近她耳边,"该洞房了。"

喜房内,红纱垂落。凌晚棠刚被放在榻上,就伸手去摘凤冠:"重死了。"

谢景辞低笑,替她解开繁复的珠钗:"将军今日很美。"

"本将平日不美?"

"平日也美。"他指尖抚过她耳后的朱砂痣,"但今日特别美。"

凌晚棠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谢景辞,你蓄谋已久的事,今日终于得逞了。"

谢景辞指尖轻轻的描摹她的眉眼,温柔的说:"晚棠。"

"嗯?"

"你跟我回家吧。"

她一怔:"这不是就在太师府吗?"

"不是这里。"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回南楚故都……。"

凌晚棠呼吸微滞。

"好。"她轻声应道,"等京城事了,我们就回去。"

谢景辞笑了,忽然从枕下摸出个东西塞进她手里——是那对铜钱,如今被红绳缠在一起,再难分开。

"带着它。"他将铜钱系在她腕上,"从此我在哪,家就在哪。"

凌晚棠望着腕间的铜钱,忽然想起乱葬岗的雪,刑部大牢的灯,红柳林的血。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早已是彼此的家。

窗外,东方既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婚后第三日,凌晚棠在演武场舞剑时,谢景辞抱着软枕靠在廊柱上看得入神。春阳斜斜落他肩头,将他眼底笑意染得温软:"夫人这招'风卷残云',比在边塞时又利落三分。"

她收剑甩了甩汗,挑眉:"怎么,后悔娶了个舞刀弄枪的夫人?"

他轻笑起身,用帕子替她擦拭着额角薄汗:"怎会?我只恨没早几年将你绑回南楚,让你多吃了好些苦。"

凌晚棠耳尖发烫,反手将他按在廊柱上。谢景辞顺势搂住她腰:"谢景辞,你这书生怎么越来越无赖?"

"只对夫人无赖。"他低笑,指尖卷住她垂落的发丝把玩,"今日想去哪?西市新开了间甜酪铺,或是带你去看太液池的锦鲤?"

她眼珠一转,忽然抽出腰间软剑抵住他咽喉:"本将要去劫个美男回来。"

话音未落,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压向廊柱,鼻尖几乎相抵:"夫人这是要谋杀亲夫?"呼吸间带着昨夜残留的蜜饯茶香,惹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远处传来婢女怯生生的通报:"将军,太师......该用午膳了。"

凌晚棠推他肩膀,却被他攥住指尖:"用完膳,陪我去书斋抄经如何?"见她皱眉,又补一句,"抄完便带你去骑马,如何?"

"成交。"她指尖勾住他玉带,"不过先说好,抄经时不许像昨日那样......"话未说完他眼尾微挑:"昨日怎样?"

"......明知故问。"

他低笑出声,忽然打横将她抱起往膳厅走。凌晚棠惊得搂紧他脖子:"谢景辞!放我下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们是夫妻。"他挑眉,"便是在朱雀大街抱你走一遭,也是该的。"

用过午膳,书斋案头已摆好宣纸狼毫。

凌晚棠握着笔杆打瞌睡,余光瞥见谢景辞垂眸抄经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唇角还沾着方才吃的糖糕碎屑。

她忽然伸手替他拂去碎屑,指尖却被他含住轻啮。笔杆"啪嗒"掉在纸上,晕开墨团。谢景辞抬眸看她,眼尾泛红:"夫人这般挑逗,还怎么抄经?"

"谁挑逗......"话未说完便被他按在椅背上吻住。窗外桃花纷飞,落在砚台里,与她腕间铜钱相映成趣。

申时三刻,两人终是骑上了马。凌晚棠策马跑在前面,忽闻身后传来轻笑。

"将军可是掉了东西?"他驱马追上,将铜钱系回她腕间,指腹擦过她皮肤时轻声道,"以后莫要再松开了。"

暮色漫过城墙时,两人并肩坐在山头看落日。凌晚棠枕着他腿打盹,掌心攥着他腰间那枚铜钱。谢景辞低头看她,指尖替她拨弄被风吹乱的发丝,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事,不是金戈铁马,不是权谋争斗,而是能在暮色里,握着心爱之人的手,听她轻声说一句:"谢景辞,有你在,便是家。"

半月后,边塞急报如雪片般堆上御案。

凌晚棠捏着密报上"胡骑压境"四字,指节因用力泛白。谢景辞披着月白朝服立在廊下,案头烛火将他新赐的丞相金印映得鎏金泛光。

他将暖炉塞进她掌心,"三日前已着人将三十万石粮草运至玉门关,玄甲军副将由你亲自点选如何?"

她抬头望他,却见他眼底浮着青黑——自封相以来,他已连续五日未合眼。案几上还摊着未批完的军报,砚台里的墨汁结了薄冰。

"你昨夜又没睡?"她扣住他手腕脉门,触感轻得像片枯叶,"丞相之位不是要让你拿命换的。"

他反手将她按进怀里,闻着她发间未散的沉水香:"当年你在边塞喝风咽沙时,可曾想过爱惜自己?"指腹摩挲她腰间软剑穗子,那是成亲时他亲手编的。

忽有夜风吹开窗棂,卷得帐中红绸轻晃。凌晚棠望着他眼下的阴影,忽然伸手替他摘了束发玉冠。乌发如墨倾泻,她指尖穿过他发丝,触到后颈新添的几丝白发。

"谢景辞,"她将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得像团棉絮,"若我此次得胜归来......"

"没有若。"他按住她后颈,在她额心落下一吻,"你必定全胜。”

五更天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时,凌晚棠已着好战甲。谢景辞握着她的手,将一枚刻着"平安"的玉佩系上她腰间。那是他昨日特意请玉雕大师赶工的,边角还带着细微的刻刀痕迹。

"待你班师那日,"他替她紧了紧披风,喉结在晨光中滚动,"我会在朱雀大街铺十里红毡,用八抬大轿再娶你一次。"

她挑眉,指尖勾起他下巴:"丞相这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谢景辞怕夫人?"

"怕。"他忽然握住她戴着手套的手,隔着皮革轻吻她虎口伤疤,"怕你受伤,怕你想家,怕......"声音忽然低下去,"怕这山河重恙,而我却不能在你身边。"

远处传来军营开拔的号角声。

凌晚棠翻身上马,却在缰绳扯动前忽然俯身,隔着头盔吻了吻他唇角。马蹄踏碎晨霜时,她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晚棠,我等你回家。"

三日后,谢景辞在丞相府收到飞鸽传书。泛黄的宣纸上只有寥寥数字:"红绳已系帐前,待君共剪西窗烛。"他握着信纸轻笑,指尖抚过案头新置的双烛台——那是她走前说"要留个盼头"的。

窗外忽有雪花飘落,他望着天际南飞的大雁,忽然想起成婚那日她在他耳边说的话:"谢景辞,你在哪,家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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