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罐在掌心转了两圈,秋晥月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父亲的脚步声。**陈玄礼的话像块冰碴子掉进滚水,在蒸腾的艾草味里碎成锋利的片。她看着弟弟慌忙套上卫衣的动作,后颈的药膏痕迹被布料蹭得模糊,像道正在愈合却被强行揭开的疤。
“他现在连袜子都穿不利索,”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指尖捏着药棉在掌心碾出褶皱, “您当年腰伤卧床时,是谁帮您擦的药?” 阳光穿过纱窗,在陈玄礼鬓角的白发上织出金线,男人的喉结滚动着,最终哼出句模糊的“我是男人”。
张宇航盯着地板上的光影拼图,想起父亲卧床那月,秋晥月每天放学后都要赶回家换药,校服裙摆沾着药水味。此刻她蹲在自己面前,发梢垂落遮住泛红的眼眶,手里的药膏罐映着晃动的光斑,像极了游戏里的“治愈道具”。
“爸总说‘男人要独立’,” 李修缘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转动着钢笔的手突然顿住, “可他抽屉里还藏着您小时候的婴儿袜——蓝色小熊图案的,袜底写着‘月儿第一次走路’。” 陈玄礼的肩膀猛地绷紧,老花镜滑下鼻尖,露出镜片后躲闪的目光。
秋晥月忽然抓起弟弟的手,按在自己后腰: “来,试试够不够得着这里。” 张宇航的指尖触到姐姐脊椎凸起的骨节,想起上周她帮自己按摩时,说“腰肌劳损是当姐姐的职业病”。药膏在两人掌心晕开,艾草香混着她发间的柠檬香,成了比任何语言都温热的联结。
“等您老了,” 她忽然抬头直视父亲,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水光, “我不仅要帮您杵拐杖,还要推着轮椅带您去看张宇航的跆拳道比赛——他说要拿金牌给您当拐杖头。” 陈玄礼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胡闹”两个字,却在转身时,从鞋柜里抽出双旧拖鞋,放在弟弟脚边——那是他去年买的,嫌小却一直没扔。
风掀起窗帘,露出晾衣绳上并排的卫衣。张宇航看见秋晥月后颈新冒的痘痘,和自己后背上的药膏痕迹隔空气连成线。李修缘用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下三人轮廓,父亲的背影被涂成温暖的灰蓝色,像极了游戏里的“守护型NPC”。
“其实爸刚才在厨房,” 李修缘忽然压低声音, “偷偷查了‘如何给抑郁症患者按摩’。” 张宇航的指尖猛地收紧,药膏在掌心挤出细小的花。他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父亲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手里攥着块过时的男士面霜,试图模仿秋晥月揉药膏的手势。
陈玄礼的书房传来翻书声,张宇航凑近门缝,看见老人正对着《家庭护理指南》皱眉,书签夹在“背部按摩技巧”那页,旁边用铅笔写着“问月儿”。药膏的温热从皮肤渗进心脏,他忽然想起医生说的“家庭支持系统”,原来不是简单的拥抱,而是有人愿意笨拙地、固执地,用他们的方式,挤进你疼痛的缝隙。
秋晥月把空药罐放进橱柜,发现父亲偷偷在里面垫了层软布。她摸出手机给外婆发消息: “药膏用完了,下次能不能多寄点?” 发送键亮起时,看见张宇航在客厅和李修缘打闹,哥哥的白衬衫后背沾着块黄色药膏印,像朵倔强的向日葵。
有些爱,藏在嫌弃的语气里会结块,
但当你撕开那层硬壳,
里面是温热的、带着草木香的柔软,
像被阳光晒透的药膏,
轻轻敷在所有结痂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