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火的余温尚未散尽,金日沉落的轨迹在天幕拖曳出猩红弧光,宛如一道未愈的伤口。
萧烬立于莲心殿最高阶,望着那道弧光坠向大地尽头,掌心的雪链突然震颤起来——链身的冰晶顺着纹路层层碎裂,露出内里缠绕的赤金丝线,如同一脉相承的血脉,在月光下泛着暗涌的光。
“是归元之门要开了。”
阿燧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左瞳金火与右瞳冰霜在此刻奇异地交融,映得她眼底像盛着半融的春雪,“方才雪蝶化尘的方向,正是当年母亲残魂消散之处。”
莲元已将婴孩交给乳母,此刻正攥着殿前的玉柱,指节泛白:“可典籍里说,归元之门需以莲火燃尽为钥,方才金日虽落,莲火明明还残在星河里。”
他抬手指向夜空,那些散作星辰的莲火余烬正簌簌下坠,像一场盛大的金雪。
“不是燃尽,是归藏。”
萧烬的声音沉静如渊,他摊开掌心,雪链赤金丝线突然绷直,指向西方的昆仑墟,“你看那里。”
众人循线望去,昆仑墟上空的云层正被无形之力撕开,露出一片琉璃色的虚空。
虚空中央,两朵并蒂莲正缓缓舒展花瓣,左瓣如熔金,右瓣似凝雪,花心处各悬着一枚光团,随着花瓣开合轻轻碰撞,发出玉磬般的清鸣。
“是双生莲!”莲帝怀中的婴孩突然挣脱乳母,跌跌撞撞扑向栏杆,小手指着那对莲影,含糊地喊,“元……归……”
话音未落,双生莲突然剧烈震颤,熔金与凝雪的花瓣层层相裹,最终凝成一道通透的光门。
门内涌出的气流带着熟悉的气息——是沈昭常用的檀香,混着萧烬衣上的雪松香,在夜风里漫成一片温柔的雾。
“娘亲的气息……”阿燧的金火瞳骤然亮起,几乎要灼伤眼底,“她真的在里面?”
“不止。”
萧烬的雪链已完全化作赤金,丝线如活物般窜向光门,在门扉上织出繁复的纹路,“你看莲心。”
双生莲的莲心处,原本悬空的光团已合二为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孕育着轮廓。
不过片刻,一个蜷缩的婴孩虚影便在莲心成形,额间赫然印着半金半雪的纹路——左半边是“烬”字的篆体,右半边是“昭”字的残笔,合在一起,正是当年沈昭消散时未能写完的落款。
“是归元帝……”
莲元的声音发哑,他想起沈昭留下的手札里写过,归元之境的新主,需承双脉之魂,衔轮回之契。
婴孩虚影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开眼睛。
那双眸子竟映着七国山河的缩影,东陆的林海、南疆的梯田、北漠的草原在瞳中流转不息。
他伸出小小的手,指尖一点,光门内立刻飞出无数雪链,一半缠向星空残余的莲火,一半扎入大地脉络,将四散的莲火之力尽数锁回光门——那些曾燃尽永昼的莲火,此刻竟温顺如驯服的流萤,顺着雪链钻进双生莲的根茎里。
“这是……以莲火为基,重铸轮回?”
阿燧的冰霜瞳泛起水汽,她突然抓住萧烬的衣袖,“爹爹,娘亲是不是……要借这孩子回来?”
萧烬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不是借,是归位。”
他望着莲心婴孩额间的合纹,眼底翻涌着三十年未泄的波澜,“当年她以残魂补轮回裂隙,魂散时曾说‘烬昭同契,归元乃归’,原来不是戏言。这孩子,是我们的魂,也是这方天地的契。”
光门内的婴孩似是听懂了,突然对着他们的方向伸出手。
萧烬的雪链立刻牵引着众人向前,莲元抢先一步抱起乳母怀中的婴孩,将他举向光门:“这是莲心界新生的‘元’,带他一起进去!”
新生婴孩被递向光门的刹那,归元帝的虚影突然清晰起来,他轻轻握住“元”的小手,额间合纹与“元”眉心的“元”字印记相触,爆发出一阵足以穿透云层的光。
双生莲的花瓣在此时尽数舒展,将光门完全撑开,门内隐约传来环佩叮当,伴着一声极轻的笑,像初春融雪时冰棱断裂的脆响。
“轮回再启,可不是让你们站着发呆的。”
萧烬的雪链突然绷紧,拖着众人向光门飞去。
阿燧的金火瞳与冰霜瞳同时大亮,莲元怀中的“元”咯咯直笑,归元帝的虚影在门内向他们伸出手,额间“烬昭”合纹熠熠生辉。
穿过光门的瞬间,萧烬仿佛听见沈昭在耳边低语,带着嗔怪的暖意:“萧烬,这一局,该你陪我落子了。”
他低头看向掌心相扣的阿燧,又望向身后紧随的莲元与莲帝,唇角终于漾开一抹释然的笑。
雪链的赤金丝线在门后织成新的天幕,那些被锁住的莲火正化作星辰,在天幕上重绘七国山河——这不是轮回的终点,而是归元的序章。
归元帝的啼哭声在门内响起,清亮如破晓,震得双生莲瓣纷纷扬扬落下,化作漫天花雨。
萧烬知道,这一次,他们终将在时光的尽头,接住那个等待了太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