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阶血

景和九年腊月，皇宫被一片素白笼罩，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划过每一寸宫殿檐角。沈皇后的寝殿内，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发出微弱的光。

沈皇后静静地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她的身体早已被病魔拖垮，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宫女们跪在床边，低声啜泣着，殿内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绝望的气息。

“陛下驾到——”当朝天子萧执寒着一张脸，大步闯入殿内。沈皇后微微转动眼眸，看向这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萧执走到床边，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那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骼，沈皇后却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反抗。

“你当真以为朕会留情？”萧执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冬日里的寒风。沈皇后心中一阵刺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萧执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此时，殿外狂风呼啸，暴雨夹杂着冰雹倾盆而下。沈皇后望着萧执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她缓缓地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砖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刃上。鲜血从她的脚底渗出，染红了脚下的青砖，与外面的暴雨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是雨。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殿阶上，狂风肆虐着她的长发，吹起她单薄的衣衫。沈皇后举起手中的凤冠，那是象征着皇后尊贵身份的象征，此刻在她手中却如同一个沉重的枷锁。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凤冠狠狠摔向地面。凤冠在地上摔得粉碎，珠翠四溅，如同她破碎的心。

“陛下……此生不见！”沈皇后用尽全力嘶喊出这五个字，声音被狂风暴雨淹没，却在宫殿上空久久回荡。说完，她便一头栽倒在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沈皇后的丧仪草草结束，仿佛她从未在这个皇宫里存在过一样。萧执在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心中的愤怒和怨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悔恨和痛苦。他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三日三夜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第四天夜里，萧执终于走出了御书房。他的脚步踉跄，眼神迷离，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冷宫的那扇门前，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

冷宫里一片破败，杂草丛生，墙壁上的石灰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砖块。萧执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件破旧的织锦斗篷，那斗篷的颜色已经褪去，上面还有几个补丁。他颤抖着双手，拿起那件斗篷，贴在脸上，仿佛能感受到沈皇后曾经的体温。

突然，他发现斗篷夹层里缝着一块绢布，他急忙将绢布取出，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愿消帝王怒，甘受彻骨寒。”萧执的手微微颤抖，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仿佛看到了沈皇后在寒冬腊月里，赤足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场景。

就在这时，暗卫匆匆赶来，跪在地上禀报：“陛下，三日前皇后娘娘崩逝时，东宫有人密会西夏使臣。”萧执的身体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他不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与沈皇后的死有关。

萧执陷入了疯狂的调查之中，他翻阅了大量的宫廷档案，询问了无数的宫女和太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原来，三年前沈皇后中毒昏迷，太医崔元九被诬陷入狱，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他自己。

萧执疯狂地翻找着沈皇后的遗物，希望能找到一些与解药有关的线索。在一个小小的妆奁底层，他发现了半枚腐蚀的金印，那金印上的花纹与他随身携带的玉佩上的花纹十分相似。

“这……这是当年西域进贡的解毒丹匣钥匙……”萧执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急忙召来御医，让他们查看这半枚金印。御医们经过仔细辨认，确认这确实是开启解毒丹匣的钥匙。

萧执懊悔不已，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相信沈皇后，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被奸人蒙蔽了双眼。他不顾一切地跑到沈皇后的陵寝前，此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雪，狂风呼啸，积雪迅速堆积起来。

萧执徒手刨开积雪，十指被冻得通红，鲜血直流。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自责。终于，他看到了沈皇后那已经冰冷的棺木。他颤抖着双手，打开棺木，看到了沈皇后那张苍白的脸。

“阿鸾，朕错了……朕来陪你……”萧执说着，想要冲进棺木里。周围的人急忙拉住他，但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用力挣脱众人，一头撞向墓碑。

就在萧执撞向墓碑的那一刻，一个老宫女突然冲了出来，跪在他面前哭诉道：“陛下，皇后娘娘当年为了救你，以心头血为引，炼制了解药。她生怕你会内疚，所以隐瞒了毒发时间。”

萧执听了老宫女的话，如遭雷击。他想起了当年沈皇后中毒昏迷后，病情总是反复无常。原来，她一直在默默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为了救他。

萧执疯狂地翻找着沈皇后的遗物，终于在一个废殿的梁柱上发现了一行血书：“江山为重，莫寻芳踪”。他看着这六个字，泪水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了沈皇后的良苦用心，她为了顾全大局，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暗卫又送来一封密信，萧执颤抖着双手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皇后临终前烧毁所有医案，奴婢偷偷抄录副本时，见她腕上旧疤崩裂……”萧执看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痛哭起来。

萧执根据密信的线索，找到了沈家旧宅。在沈家旧宅的枯井里，他找到了崔元九的尸体。崔元九手中紧紧握着一本医案残页，上面详细记载着沈皇后每日服用过量汤药的情况。

萧执看着那本医案残页，心中的悔恨和痛苦达到了极点。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沈皇后的种种误会和伤害，想起了她在生命最后时刻所承受的痛苦。

“朕错怪了你……阿鸾……”萧执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医案残页上。他抱着崔元九的尸体，仿佛抱着沈皇后一样，不肯放手。

此时，西夏王庭送来了降书，要求迎娶大周公主。萧执看着那封降书，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他想起了沈皇后曾经为了两国的和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朝堂上，萧执当众撕毁了和亲诏书。大臣们纷纷跪地劝阻，但萧执心意已决。他带着御林军，踏平了三座阻拦的宫殿，来到了沈皇后的灵前。

在灵前，萧执发现了一个青铜匣。他打开青铜匣，里面藏着沈皇后及笄时赠他的缠臂金。那缠臂金已经有些陈旧，但上面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见。

萧执决定为沈皇后修建一座陵墓，他亲自监工，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他命人将沈皇后生前居住的宫殿改名为无鸾殿，并在殿前的台阶上铺满了浸透药香的青石板。

每至雨夜，那些青石板便会渗出殷红的水痕，仿佛是沈皇后的鲜血在流淌。萧执每次看到这些水痕，都会心痛不已。

西夏送来了十车解毒药材，但萧执连棺椁都不让人擦拭。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再去触碰沈皇后的东西，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老太监在整理沈皇后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未完成的婴孩肚兜。那肚兜上的针脚细密，绣着一只振翅的凤凰。萧执看着那个肚兜，仿佛看到了沈皇后曾经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他抱着肚兜，跪在无鸾殿前，泪水夺眶而出：“阿鸾，我们的孩子……朕对不起你们……”

从此，萧执一直守在无鸾殿前，陪伴着沈皇后的陵墓。他知道，自己的余生将会在这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