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无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着叫出了那个名字。声音粗粝干哑,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
那侍者被他这一声突兀又饱含复杂情绪的呼唤惊得浑身一僵,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颤,转过身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略带惊惶的疑惑:“先生?您……叫我?”
灯光下,他的面容彻底暴露在傅行舟眼前。很年轻,五官清秀,确实有几分神似,特别是那股干净的气质。但仔细看,眉眼间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的眼神是清澈中带着小心和懵懂,而非相无忧那种经历过极痛后的破碎与沉寂后的宁静。
可是,傅行舟醉了。醉得很厉害。醉眼朦胧下,那张脸就是相无忧的脸!是他找了无数个日夜、想到几乎发疯、不惜摧毁一切也要找回来的那个人!
“果然……果然是你……”傅行舟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因为醉酒踉跄了一下,随即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般,带着狂暴的气势冲了过去!
侍者被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瞬间煞白:“先生!您认错人了!我……”
“认错人?”傅行舟一把抓住侍者单薄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眼神狂乱地盯着他的脸,呼吸灼热地喷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相无忧!你还想骗我!你躲啊!你怎么不继续躲了!躲到何以的怀里去吗?!嗯!”
他根本不给侍者任何辩解的机会,也听不进任何解释。
压抑了一个多月的绝望、愤怒、嫉妒、不甘,以及那深藏在骨血里、连他自己都未曾真正正视过的、近乎摧毁一切的占有欲和……爱意,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以最猛烈的方式轰然爆发!
“你看着我!”他狂吼着,另一只手粗暴地扳过侍者的下巴,强迫那张带着惊恐泪水的脸正对着自己,“告诉我!为什么?!”
“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他用力摇晃着对方,仿佛要将心中的苦楚都晃出来,“你跑什么?”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快要疯了吗?!”他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带着一种摧毁自己也摧毁他人的悲怆,“瑞士……我把那儿翻遍了……我把他妈的整个阿尔卑斯山都快翻过来了!你藏在哪儿?!你说啊!你说话——!”
侍者被他狂暴的气势和巨大的力量禁锢着,吓得魂飞魄散,除了惊恐地摇头,发出呜呜的哭泣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行舟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但那双被强行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在酒精的麻痹和疯狂情感的投射下,竟与相无忧被强迫时的样子再次重叠了!那破碎的、恐惧的、带着一丝丝绝望的倔强……
这眼神如同最烈的火油,彻底点燃了那被压抑在狂暴之下的、汹涌而出的爱意。
傅行舟所有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狂暴的咆哮戛然而止。他依旧死死地抓着对方,力道却不再是要摧毁对方,而是某种……绝望的挽留。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眼神里的疯狂风暴渐渐平息,被一种更深沉、更黑暗、如同无底深渊般的绝望和痛苦所取代,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情覆盖。
他的声音陡然降了下去,从怒狮的咆哮变成了受伤孤兽的低吼,带着哽咽般的沙哑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与真诚:
“可是……无忧……”他叫着那个名字,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捧着一碰即碎的珍宝,“我不止给了你那些……我不止想给你这些……”
他用空闲的那只手,颤抖地、极其小心翼翼地抚上侍者冰冷的脸颊,眼神迷离而专注,像是在凝视世界上最珍贵的艺术品。
“我给了你……你在我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你知道吗?那……那地方连我父母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窝里生生挖出来,带着血淋淋的温度,“我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人……那么深地……钉在这里……”
他的手指划过对方的眉骨、眼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触碰。
“看到你笑的时候……我这……会跟着发亮……”
他突然用力地将侍者紧紧地、紧紧地抱进怀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滚烫的、剧烈起伏的胸口!那心跳的声音如同失控的鼓点,震耳欲聋。侍者吓得僵住,连哭泣都忘了。
傅行舟将脸深深埋在他颈间,贪婪地汲取着那并不属于相无忧的、陌生而又带着一丝廉价香皂的气息,仿佛在吸吮最后一缕救命的氧气。他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最深情的告白,闷闷地、破碎地响在昏暗的包厢里:
“相无忧……我……我爱你……”
话音消散在空气里,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长时间的压抑、精神的折磨和酒精的侵蚀终于达到了顶峰。傅行舟紧紧抱着怀里被他认作是相无忧的侍者,高大的身躯如同耗尽了最后力气的堤坝,轰然倒塌。他带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年轻服务员,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刺鼻的酒气、被泪水打湿的衣襟、散落一地的昂贵酒瓶碎片,和一个茫然无措、惊恐万分的陌生侍者。
侍者被他死死箍着,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僵在原地,感受着这陌生富豪滚烫的体温和不平稳的心跳,以及那些破碎却无比真挚、如同利刃般刺痛人心的……爱语。
那些话语里饱含的痛苦和深情,沉重到让他这个局外人也感到呼吸艰难。
错位的清晨与冰冷的收场
不知过了多久,当城市的灯火逐渐暗淡,天际泛起一丝灰白时,傅行舟被剧烈的头痛唤醒。
宿醉的痛楚如同一把锥子在脑子里搅拌,恶心感翻江倒海。他皱着眉,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天花板设计和流线型的顶灯。
这不是他的卧室。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汹涌而至。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魂牵梦萦的睡颜,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容清秀但带着恐惧和疲惫的……年轻人。
正蜷缩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宽大沙发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又红又肿,身上的侍者制服皱巴巴的,扣子都被扯掉了一两颗,露出一小片单薄的胸膛。
不是相无忧。
这一瞬间的认知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傅行舟的心脏猛地一缩,昨晚发生的一切——那疯狂的寻找、那失控的咆哮、那些剜心掏肺般的告白、那绝望的拥抱——如同最清晰的电影画面,带着无比耻辱的真相和巨大的落差,狠狠地砸在了他的意识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愤怒、羞愧、自我厌恶、恶心乃至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空虚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大牵扯得宿醉的头痛欲裂。
沙发角落的人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抬起红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傅行舟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他看也不再看那个人一眼,仿佛对方是一件沾染了污秽的垃圾。
虽然他以前流连花丛,但这时他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他径直下床,脚步因为眩晕而微微不稳,但背脊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漠然。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那个人一眼。
他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从内侧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钱包。他动作利落地抽出一张卡——副卡,额度高得足以满足一个普通人挥霍多年。
他没有递给那人,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随手将那张冰冷的卡片放在了沙发扶手上,就在侍者触手可及的地方。
整个过程,沉默得如同一个幽灵。
放下卡片后,傅行舟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皱的衬衫领口,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的脸色苍白,宿醉的痕迹明显,但眼神已经恢复成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冷漠无情的傅氏总裁。只有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隐约泄露了他内心的狂风巨浪。
他没有再看那个角落里的身影,没有说一句道歉,也没有一句警告。
他迈着略显沉重却异常沉稳的步伐,径直离开了这间留下他巨大耻辱和错位心事的包厢。
门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沙发角落那个惊魂未定、瑟瑟发抖的年轻侍者,和扶手上一张冰冷的、闪烁着诱人银光的银行卡。
昨夜那痛苦绝望的深情告白,如同一个荒诞而悲伤的梦魇,被这张冰冷的卡,彻底斩断。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寂和一个陌生人脸上惊恐未消的泪痕。
傅行舟离开包厢,外面守候的特助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傅总,回国的专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
傅行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步伐没有丝毫停滞。
“另外……周董和李董那边……”
“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傅行舟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冻结的湖面,“所有阻碍的项目,我会亲自‘解决’。”
他大步走向会所出口,清晨微冷的空气拂过他的脸,却无法熄灭那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更冰冷、更深沉、也更偏执的……空洞与决心。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未能熄灭的暴戾和对一个名字永不磨灭的偏执,回到了属于他的冰冷战场。
而相无忧,你逃得了一时。你又能逃到天涯海角吗?
这场猎捕,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