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项目的邀请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在许明真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国际舞台、专业认可、与林夏更深入的合作……这些念头让她连续几天都处于一种克制的兴奋中。她甚至开始构思项目方案，笔记本上涂满了关于柏林墙、城市伤痕与艺术融合的灵感碎片。
然而，这份期待在周明远一个紧急召见的电话后，瞬间冻结。
“明真，坐。”周明远的脸色是许明真从未见过的凝重，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办公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周总，柏林项目……”许明真刚开口就被打断。
“项目暂时搁置。”周明远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烦躁。
“搁置？为什么？玛琳女士那边……”
“玛琳女士那边我会亲自解释！”周明远猛地提高音量，随即又压下去，揉了揉眉心，“明真，你是我最信任的策展人，但这次，你太冒进了。”
许明真心下一沉：“是因为林夏？上海论坛很成功，玛琳女士非常认可我们……”
“成功是一回事，风险是另一回事！”周明远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许明真疑惑地翻开。里面只有几份打印出来的、时间久远的网络论坛讨论截图，标题触目惊心：《天才少女堕落！美院教授之女涉嫌巨额诈骗被开除！》、《林雨晴：从艺术神童到问题少女》。讨论的中心人物，赫然指向林夏的本名——林雨晴。发帖时间大约是七八年前。
“这……这不可能！”许明真手指冰凉，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污蔑！林夏她……”
“污蔑？”周明远冷笑一声，“上海美术馆的王副馆长，以前就在林夏父亲任教的学院工作。他昨天特意给我打了电话，‘提醒’我林夏的背景。他说，当年的事闹得很大，虽然最后因为‘证据不足’和‘当事人精神状况’没有立案，但林夏被美院开除是事实，她父亲也因此提前退休，名誉扫地！王副馆长说，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跟她合作，迟早会连累整个画廊甚至合作方！”
“精神状况？证据不足？”许明真捕捉到关键信息，“这说明这些指控很可能不是真的！王副馆长他……”
“明真！”周明远厉声打断，“我不在乎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我在乎的是画廊的声誉和未来！玛琳的项目有多大影响力你不知道吗？如果合作进行到一半，林夏的这些‘历史’被翻出来，被媒体炒作，我们怎么办？玛琳怎么办？‘明日画廊’会成为业界的笑柄！”他指着那些截图，“这些东西，就像埋在土里的地雷，随时可能爆炸。我不能冒这个险！”
许明真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起林夏在上海接到的那个神秘电话，想起她瞬间惨白的脸和那句“别叫我那个名字”。原来冰山之下，藏着如此汹涌的暗流。
“林夏知道吗？”许明真艰难地问。
“我还没跟她说。”周明远烦躁地挥挥手，“你先去跟她谈，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柏林项目……先放一放，等风头过去，或者……等我们找到更‘稳妥’的艺术家搭档再说。”他刻意避开了许明真的目光，“你告诉她，画廊会继续支持她个人创作，但大型国际项目，暂时……不合适。”
“不合适？”许明真重复着这个词，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她为林夏感到不公，也为周明远的功利感到心寒。“周总，我们合作这么久，您应该了解我。林夏的才华和对展览的贡献有目共睹！仅凭一些没有定论的陈年旧事就否定她，甚至背弃合作承诺，这不公平！这对她……”
“许明真！”周明远拍案而起，“注意你的立场！你是画廊的总监！你的首要责任是维护‘明日’的利益，不是某个艺术家的辩护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去处理，安抚好林夏，别让她闹出什么乱子！”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许明真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老板，所有争辩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她抓起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文件夹，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转身离开办公室时，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但内心却充满了迷茫和愤怒。她该如何面对林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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