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闹钟响起时，白颜优正梦见自己被一群翡翠色眼睛的黑猫追逐。她猛地坐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窗外，曼谷的晨光已经洒满了半个天空。
昨晚陆铭的话仍在耳边回响："他是曼谷地下世界的'翡翠王'...手上还有人命。"
白颜优抓起床头的矿泉水猛灌几口，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她望向梳妆台上那对翡翠耳坠——在晨光中，它们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碧绿色，像是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手机屏幕亮起，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来自陆铭：「我和林磊去办改签手续，中午回来。别乱跑。」另一条则来自洛笙：「早安。考虑好今天的行程了吗？」
白颜优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立刻收拾行李离开曼谷；但某种更深层的好奇心却在蠢蠢欲动——那个谈论文学时眼睛发亮的男人，真的会是陆铭口中的危险人物吗？
她鬼使神差地回复：「我想参观你的收藏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手机就震动起来，仿佛对方一直等在另一端。不是文字回复，而是直接来电。
"白颜优。"洛笙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我很高兴。"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十点有车去酒店接你。"他继续说，"穿舒适的鞋子，收藏馆很大。"
挂断电话后，白颜优在床边呆坐了几分钟。她打开衣柜，犹豫再三，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米色亚麻连衣裙和平底凉鞋——既不会太正式显得刻意，又不会太随意显得失礼。
九点五十分，她给陆铭发了条消息：「我去参观洛笙的玉石收藏馆，中午就回来。」然后将手机和护照塞进随身小包，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门。
酒店门口停着的不是昨晚那辆奔驰，而是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司机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泰国人，为她开门时微微颔首，全程一言不发。
车子驶向曼谷北郊，窗外的城市景观逐渐被郁郁葱葱的绿植取代。经过约四十分钟车程，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林荫道，尽头是一栋现代风格的玻璃建筑，外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宛如一颗巨大的钻石镶嵌在绿色绒布上。
"玉石博物馆"几个中英泰三语的金属字嵌在入口处的黑色大理石墙上，低调而奢华。
车门打开的瞬间，热浪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白颜优眯起眼睛，看到洛笙正从建筑内大步走出。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没戴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比昨晚随意许多，却依然掩不住那股逼人的气场。
"准时是个好习惯。"他微笑着接过她的小包，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留下一丝微妙的触感。
白颜优下意识环顾四周："这里...很特别。"
"我的私人收藏馆，不对外开放。"洛笙领着她走向入口，"只有特别的朋友才有机会参观。"
"那我感到很荣幸。"她小声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入口大厅挑高近十米，中央悬浮着一块足有汽车大小的翡翠原石，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泛着神秘的幽光。四周墙壁嵌入大大小小的展示柜，每个柜子里都陈列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玉石艺术品。
"这是缅甸帕敢矿区的原石，重3.8吨。"洛笙介绍道，手指轻抚原石下方的铭牌，"我二十岁那年赌石赢来的第一件藏品。"
白颜优仰头望着这块巨大的石头："赌石？"
"玉石行业的传统。"他眼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花大价钱买下一块外表普通的原石，切开后才能知道里面是价值连城的美玉，还是一文不值的石头。"
"听起来像赌博。"
"比赌博更刺激。"洛笙低笑，"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他带着她逐个展区参观，耐心讲解每件藏品的来历和工艺。白颜优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谈起玉石时，眼中竟闪烁着孩子般的热情。他不仅能准确说出每块玉石的矿物成分和产地，还能讲述背后的历史典故和文化象征。
"这块青玉雕件是明朝永乐年间的贡品，"他的指尖悬在玻璃柜上方，虚画着雕件的轮廓，"上面的螭龙纹饰象征着皇权。我父亲曾写过一篇关于这类宫廷玉器文学象征的论文..."
白颜优听得入迷，暂时忘记了陆铭的警告。在洛笙的讲解下，冰冷的石头仿佛都有了生命和故事。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洛笙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十二岁前，我父亲是大学文学教授，业余研究东方玉石文化。家里到处都是这类古籍和藏品。"他走向下一个展柜，语气平淡，"后来家道中落，这些知识倒成了谋生手段。"
白颜优想问更多，但直觉告诉她不要深究。她跟着洛笙来到一个专门展示翡翠首饰的展区，玻璃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耳环、项链和手镯，每一件都精致绝伦。
"这里的作品都是我设计的。"洛笙的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自豪，"父亲只教过我鉴赏，切割和设计都是后来自己学的。"
白颜优凑近一条翡翠项链，链坠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花瓣薄如蝉翼，在灯光下几乎透明。"太美了..."她由衷赞叹。
"比不上天然的美。"洛笙的声音突然很近。
白颜优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那对翡翠耳坠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它们很适合你。"他低声说，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垂，又克制地收回，"就像为你而生。"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白颜优感到脸颊发烫，急忙转向下一个展柜："这里还有什么特别藏品吗？"
洛笙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嘴角微微上扬："最珍贵的在后面。"
他带着她穿过几道安全门，来到一个圆形展厅。这里没有窗户，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圆柱形展柜，里面垫着黑色天鹅绒，上面只放着一块巴掌大的玉石。
"这是镇馆之宝。"洛笙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缅甸抹谷产的'皇家蓝'翡翠，现存最完美的标本之一。"
白颜优屏住呼吸。那块玉石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深蓝色，像是把一片午夜晴空浓缩在了方寸之间。更神奇的是，玉石内部似乎有星光在流动，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而明灭不定。
"它...好像在呼吸。"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据说这种翡翠能感应主人的情绪。"洛笙站在她身侧，"平静时清澈如湖水，动荡时..."他突然握住她的手，"你摸摸看。"
白颜优还没来得及反应，指尖已经触到了玻璃柜表面。就在这一刻，展厅的灯光突然熄灭，只剩下几束聚焦在玉石上的蓝光。那块"皇家蓝"翡翠内部的光点骤然活跃起来，如同夏夜突然被惊醒的萤火虫。
"怎么会..."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洛笙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它在欢迎你。"
黑暗中，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某种危险的诱惑。白颜优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被半圈在他怀中，后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她下意识想抽身，却听到展厅某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灯光重新亮起。洛笙皱眉松开她，走向声音来源——一扇隐蔽的侧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粗犷的男声用泰语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抱歉，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洛笙回头对白颜优说，"你先在这里参观，我十分钟后回来。"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闪身出门，只留下一句"别乱走"在空气中回荡。
白颜优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绕着中央展柜慢慢踱步，试图平复心跳。那块"皇家蓝"翡翠已经恢复了平静，内部的星光再次变得柔和。
十分钟过去了，洛笙没有回来。白颜优百无聊赖地研究起墙上的介绍牌，发现这个圆形展厅还有另一个出口，标着"办公区"的字样。出于好奇，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是一条短走廊，尽头是半掩着的会议室大门。白颜优本打算止步，但里面传来的对话声让她停住了脚步——洛笙在用中文说话，语气冰冷得可怕。
"...货今晚必须运出去，海关那边打点好了吗？"
另一个男声回答："K哥说警方最近查得严，要再加三成..."
"告诉K，别得寸进尺。"洛笙的声音里带着白颜优从未听过的狠厉，"上次那批'失踪'的货我还没跟他算账。"
"是。还有...那个中国女孩的事..."
白颜优的血液瞬间凝固。
"谁让你在这谈这个的？"洛笙厉声打断，接着是一声椅子倒地的巨响，"记住，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一根头发..."
后面的声音突然压低，白颜优听不真切。她蹑手蹑脚地后退，却不小心碰倒了走廊上的一个装饰花瓶。
"谁？"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白颜优转身就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慌不择路地穿过几个展厅，最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大口喘着气。刚才听到的对话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海关"、"警方"、"货"...还有那句"她是我的人"。
这不像是正经玉石商人会谈论的内容。
"原来你在这里。"
洛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颜优惊得差点叫出声。他站在几步之外，表情难以捉摸："我找了你半天。"
"我...迷路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里太大了。"
洛笙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谎言。白颜优紧张得手指发抖，生怕他听到或看到了什么。
"饿了吗？"出乎意料的是，洛笙没有追问，"我准备了午餐。"
午餐安排在收藏馆后院的露台上，精致的泰式料理摆在白色雕花餐桌上，周围是精心修剪的热带植物。整个场景美得像明信片，但白颜优已经无心欣赏。
"不合胃口？"洛笙注意到她几乎没动面前的菜。
"不，很好吃。"白颜优机械地叉起一块芒果，"只是...有点累了。"
洛笙放下刀叉："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白颜优的手一抖，芒果块掉在餐巾上："什么？"
"别装傻。"他的声音依然温和，眼神却变得锐利，"你去了办公区。"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白颜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变得陌生而危险。
"我迷路了。"她坚持道，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抖，"然后听到你在谈生意...就赶紧离开了。"
洛笙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紧张什么？只是些玉石进出口的琐事。"他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尝尝这个，解暑。"
白颜优接过水杯，努力控制不让手抖得太明显。她小啜一口，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冲淡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其实..."洛笙突然开口，语气变得异常柔和，"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白颜优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从第一次在巷子里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很特别。"洛笙的声音低沉而真诚，"这几天相处下来，我确定了一件事——我不想让你离开曼谷。"
白颜优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这个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白颜优大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生活。"洛笙继续道，手指轻轻摩挲她的皮肤，"这套收藏馆，我在清迈的别墅，普吉岛的度假屋...都是你的。你想写作，我可以给你建个图书馆；你想旅行，我的私人飞机随时待命。"
白颜优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我...还有学业要完成..."
"蒙州大学？"洛笙轻笑，"我可以捐栋楼让他们给你保留学籍，或者直接请教授来曼谷授课。"
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让白颜优感到一丝不适："不，我是说，我想正常完成学业，和同学们一起..."
"为什么？"洛笙皱眉，仿佛无法理解她的坚持，"那些对你有什么价值？"
"那是我的人生规划！"白颜优提高了声音，"不是用钱和特权就能随便改变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洛笙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阴鸷。
"所以你拒绝我？"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
白颜优深吸一口气："洛笙，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们认识才几天...而且我确实必须回国完成学业。这不代表..."
"够了。"洛笙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送你回酒店。"
回程的车里，沉默如同实质般压在胸口。白颜优紧贴车门坐着，尽量拉开与洛笙的距离。他的侧脸在窗外闪过的光影中忽明忽暗，线条紧绷如刀刻。
车停在酒店门口，洛笙终于开口："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你的航班是后天上午十点，对吗？"
白颜优心头一紧——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航班信息。
"是...是的。"她匆忙下车，"谢谢今天的参观。"
洛笙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升起车窗。劳斯莱斯无声地滑入车流，转眼消失不见。
回到房间，白颜优锁上门，瘫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陆铭和林磊还没回来，空荡荡的房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掏出手机，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白小姐，无论听到什么，明天按原计划离开曼谷。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条消息。——一个朋友」
白颜优盯着这条神秘信息看了许久，心跳如鼓。是谁发的？洛笙的弟弟洛玉？还是其他知情人？
她删掉消息，决定按计划收拾行李。无论如何，她明天一定要登上那班飞机。
与此同时，曼谷市中心一栋高楼顶层，洛笙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全景。手机贴在耳边，他正在下达指令：
"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如果她试图提前离开...直接带到山间别墅。"
挂断电话，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是昨天晚餐时偷拍的白颜优，湄南河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笑容纯净得不谙世事。
"为什么非要逼我..."他轻声自语，手指抚过相框玻璃，眼神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