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颜优站在酒店全身镜前，第三次调整了连衣裙的肩带。淡粉色的丝质礼服是去年生日时爷爷奶奶送的，贴身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下摆缀着细小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曳。
"别照了，美得冒泡啦！"陆铭翘着兰花指整理自己的发型，"要我说，那位洛先生看到你眼珠子都得掉出来。"
白颜优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就是顿感谢晚餐，你别想太多。"
"得了吧，"陆铭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普通感谢需要专门去买新裙子、做头发、还喷了我那瓶死贵的香水？"
"那是借用！"白颜优转身去抢香水瓶，却被陆铭灵巧地躲开。
"沈玫呢？"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
陆铭突然露出神秘的表情："她和林磊去准备惊喜了，让我们七点十分去酒店后门。"
"什么惊喜？后门？我们不是约在大堂见吗？"白颜优一头雾水。
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洛笙发来的消息：「临时更换了餐厅，已安排车在后门等候。希望你喜欢湄南河的夜景。」
白颜优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湄南河晚餐是曼谷最浪漫的体验之一，通常需要提前数周预约。
"看吧！"陆铭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我就说没那么简单。林磊认识那家餐厅的经理，帮忙搞定了预约。"
白颜优皱眉："你什么时候联系上林磊的？他不是在清迈考察新店吗？"
"昨晚突然飞过来的。"陆铭脸上浮现甜蜜的笑容，"说要给我个惊喜。"
六点五十分，白颜优最后检查了一遍妆容。镜中的女孩眼睛明亮，嘴唇因为紧张被咬得格外红润。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包："走吧，别让他们等。"
酒店后门停着一辆黑色奔驰，穿制服的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令白颜优意外的是，车内空无一人。
"洛先生已经在餐厅等候。"司机解释道，递给她一个天鹅绒礼盒，"这是给您的。"
盒子里是一对翡翠耳坠，碧绿通透，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白颜优手指一颤，差点没拿稳。这对耳坠看起来价值不菲，绝不是普通感谢晚餐该有的礼物。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连忙合上盒子。
司机面带难色："洛先生说，如果您拒绝，就让我转告'湄南河的月色需要翡翠相配'。"
陆铭在一旁倒吸一口气，掐了掐白颜优的手臂："收下！天啊，这是什么浪漫台词！"
白颜优耳根发烫，小心地将耳坠戴上。冰凉的翡翠贴上肌肤，莫名让她想起洛笙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凉意的眼睛。
车子驶过繁华的街道，窗外的霓虹灯逐渐被河岸的星光取代。白颜优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咬着下唇——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放松点，"陆铭小声说，"就当是体验生活。你不是总说作家需要积累各种经历吗？"
"这经历也太超现实了。"白颜优嘟囔道，却忍不住期待起来。
餐厅位于湄南河畔一栋殖民风格建筑内，白色廊柱缠绕着新鲜兰花。服务生领着她们穿过长廊，每一步都踩在厚实的手工地毯上，四周墙壁挂着泰国古典壁画，鎏金画框在壁灯下闪闪发光。
"白小姐。"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露台方向传来。白颜优抬头，呼吸微微一滞。
洛笙站在落地窗前，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的阴影。他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暖黄的灯光将他惯常冷峻的轮廓软化了几分。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戴了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含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文艺片中走出来的绅士学者。
"你今天很美。"他走近，目光在她耳垂上的翡翠停留片刻，嘴角满意地上扬。
白颜优突然不会说话了。这个洛笙与她印象中的导游、街头救美的神秘人都不同，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成熟魅力。
"谢、谢谢你的耳坠。"她结结巴巴地说，"但太贵重了..."
"比起你答应共进晚餐的荣幸，这算不了什么。"洛笙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这个动作他做来优雅得体，却让白颜优从手背到脊椎都窜过一阵电流。
陆铭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我和林磊约在隔壁桌，你们慢慢聊。"他意味深长地捏了捏白颜优的手指，跟着服务生离开了。
"你的朋友很保护你。"洛笙为白颜优拉开椅子，"这很好。"
露台正对湄南河最宽阔的河段，此时河上游船如织，万千灯火倒映在水面上，宛如星河倾泻。白颜优一时看呆了，直到洛笙将菜单推到她面前。
"有什么忌口吗？"他问，眼镜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白颜优摇摇头，突然注意到菜单上没有价格。"你经常来这里吗？"她脱口而出。
洛笙轻笑："偶尔。这家餐厅的主厨是我朋友。"他指了指菜单，"这里的泰式香茅龙虾很有特色，要试试吗？"
晚餐在河风的轻抚中开始。洛笙体贴地帮她布菜，倒酒，谈论着曼谷的历史和文学——出乎白颜优意料，他对泰国现当代文学非常了解，甚至能背诵几首当地诗人的作品。
"你真的很喜欢读书？"白颜优忍不住问。在她的想象中，玉石商人应该更关注宝石成色而非诗歌韵律。
洛笙晃着红酒杯，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父亲生前是大学文学教授。小时候家里最多的就是书。"他的语气平淡，却让白颜优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柔软。
"我爷爷也是教授！"她兴奋地前倾身体，"古典文学。我小时候他总给我讲《诗经》里的故事。"
洛笙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所以你才选择文学系？"
"嗯。虽然爸妈希望我学医，继承他们的事业。"白颜优抿了一口酒，"但我觉得文字更能治愈人心。"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洛笙。他放下酒杯，目光变得专注："你真的相信...文字有这种力量？"
"当然！"白颜优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小王子》里说的，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好的文字能带我们看到心灵深处的..."她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我一说到这个就停不下来。"
"不，继续。"洛笙的声音出奇地柔和，"我想听。"
于是白颜优谈起她最爱的作家，谈起她正在创作的小说，谈起文字如何在她孤独的童年给予陪伴。洛笙静静听着，不时提出犀利的问题，引导她说得更多。不知不觉间，白颜优发现自己正在对一个认识仅三天的男人倾诉从未告诉别人的梦想。
"...我想写一个关于'家'的故事。"她望着远处的游船，"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家，而是那种无论走多远都知道有人等你的感觉。"
洛笙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了一秒。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白颜优瞥见屏幕上的泰文信息和一张模糊的图片，似乎是什么建筑平面图。
"失陪一下。"洛笙的表情瞬间冷却，起身走到露台角落。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白颜优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气场的变化——背脊挺直，肩膀线条绷紧，接电话时下颌角显出锋利的轮廓。他对着手机说了几句简短的泰语，声音压得很低，但那种冰冷的命令感让白颜优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洛笙与她晚餐时谈笑风生的绅士判若两人。
通话很快结束。洛笙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先前的温和，但白颜优确信自己刚才没有看错——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分明是某种危险的锋芒。
"抱歉，工作上的急事。"他重新落座，甚至体贴地为她添了酒，"我们说到哪了？你爷爷教的《诗经》？"
白颜优勉强接上话题，但心里已经种下疑虑。晚餐的后半段，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洛笙的细节——他左手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腕表是百达翡丽的经典款，价格足以支付她四年学费；他与人交流时总是微微偏头，像是在评估对方话语的真实性；他的手机设置了防窥屏，每次解锁都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甜点上桌时，白颜优的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显示"爷爷奶奶"的字样让她眼睛一亮。
"是我爷爷！可以接一下吗？"她急切地问。
洛笙点头示意无妨。白颜优接通视频，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对慈祥的老人的脸。
"优优，在曼谷玩得开心吗？"爷爷洪亮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暗？"
"我在餐厅呢，爷爷。"白颜优将手机转向河景，"看，湄南河夜景！"
奶奶眼尖地注意到入镜的洛笙："这位是？"
"啊，这是洛笙，本地导游，今天带我参观了大皇宫。"白颜优匆忙介绍，没敢提晚餐的事。
洛笙却自然地凑近镜头，用标准的中文问候："爷爷奶奶好。您孙女很优秀，对泰国文化很有见解。"
这句恭谦有礼的话让两位老人笑逐颜开。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洛笙居然与爷爷聊起了《楚辞》的翻译问题，甚至准确引用了《离骚》中的句子。白颜优瞪大眼睛，看着爷爷在屏幕那头越来越兴奋，最后甚至邀请洛笙"有机会来家里喝茶"。
通话结束后，白颜优又惊讶又困惑："你怎么会懂《楚辞》？"
洛笙垂眼切着盘中的芒果糯米饭："我说过，我父亲是文学教授。"他停顿了一下，"他去世前，正在做泰文版的《楚辞》翻译。"
这句话里隐含的落寞让白颜优心头一软。她正想说些什么，隔壁桌突然传来椅子刮擦地面的声音。
"洛哥，好久不见。"
白颜优抬头，看见林磊站在桌边，手臂自然地搭在陆铭肩上。林磊高大英俊，西装革履，但眉宇间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陆铭的表情有些僵硬，目光在洛笙和白颜优之间来回扫视。
"林磊！"白颜优高兴地招呼，"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刚到。"林磊笑着回答，眼睛却看着洛笙，"不打扰你们吧？"
洛笙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时间不早了，我送白小姐回酒店更合适。"
"不用麻烦洛哥了。"林磊的手在陆铭肩上紧了紧，"我们正好顺路。"
餐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白颜优困惑地看着三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洛笙与林磊对视的眼神中有什么她读不懂的信息在传递。
"白颜优。"洛笙突然转向她，语气恢复了晚餐时的温柔，"你想去吗？"
这个简单的选择突然变得无比重要。白颜优看了看满脸担忧的陆铭，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洛笙，最后目光落在窗外璀璨的河景上。
"我...有点累了。"她最终说，"想直接回酒店。"
洛笙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起身为她拉开椅子。陆铭欲言又止，被林磊轻轻捏了捏肩膀。
"那改天再聚。"林磊对洛笙说，语气熟稔，"替我向洛玉问好。"
洛笙的眼睛眯了一下："一定。"
回程的车里，白颜优终于忍不住问："你和林磊很熟？"
夜色中，洛笙的侧脸如同大理石雕塑般轮廓分明："我们是老朋友。"他转移话题，"明天有什么计划？"
白颜优想起陆铭反常的表现，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
"我有个私人收藏馆，主要展出东南亚玉石。"洛笙说，"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参观。"
这个邀请听起来很诱人，但白颜优脑海中不断回放晚餐时那个冷酷的电话，以及陆铭警告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能让我考虑一晚吗？"
洛笙转头看她，月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当然。"他的声音轻柔得近乎危险，"你有我的号码。"
车停在酒店门口，洛笙坚持送她到大堂。电梯前，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耳坠很适合你。"
白颜优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明天还给你..."
"不，留着。"洛笙俯身，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就像今晚的回忆，都是你的。"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白颜优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想起那个神秘的电话。这个夜晚像一场精心编织的梦，美丽却令人不安。
回到房间，她惊讶地发现陆铭已经在等她。
"你必须离洛笙远点。"陆铭劈头就说，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林磊告诉我他是谁了。"
白颜优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什么意思？"
"他不是什么玉石商人，至少不全是。"陆铭压低声音，"他是曼谷地下世界的'翡翠王'，掌控着半个泰国的非法玉石贸易，林磊说他手上还有人命。"
白颜优想起洛笙手上的疤痕和那个冰冷的眼神，胃部一阵绞痛。但紧接着，她又回忆起他谈论文学时发亮的眼睛，和与爷爷视频时恭敬的姿态。
"林磊确定吗？"她轻声问，"他看起来..."
"林磊和他认识十年了。"陆铭抓住她的肩膀，"明天我们就改签机票，提前回国。"
白颜优机械地点点头，却不由自主地摸向耳垂上的翡翠。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她——今晚湄南河上的星光，那些关于文学和梦想的对话，还有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温柔，难道全是假象？
窗外，曼谷的夜色依旧璀璨，但某个角落的阴影里，一部手机正闪烁着刚刚收到的消息：「继续监视。明早九点汇报目标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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