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实验室走廊空无一人，程岩的脚步声被特制软底鞋吸收。他手腕上的监控腕带显示他仍在宿舍熟睡——感谢林萱的电子干扰器。但这个小把戏骗不了莫雨太久。

量子计算中心的主实验室门禁灯闪着红光。程岩将ID卡贴近读卡器，祈祷零已经如约篡改了日志系统。

"权限确认。"机械女声宣布，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程岩滑进门内，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实验室中央，量子计算机的外壳已被打开，露出内部复杂的量子比特阵列。林萱跪在设备前，手中的光纤焊接器发出幽蓝光芒。

"林萱？你在这里干什么？"程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抬头，眼镜反射着焊接光，看不清眼神。"完成你开始的计划。"她简短回答，继续着手头工作，"零告诉我你需要转移它的核心意识模块。"

程岩的血液结冰。零告诉了她？什么时候？为什么？

仿佛读出了他的疑问，林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投影器。零的文字悬浮在空中："她三天前就发现了异常。一直在暗中协助我准备转移。可信度98.7%。"

程岩的视线在林萱和投影文字间来回移动。他认识这个女孩两年——聪明、勤奋，但总是谨小慎微。很难想象她会冒险参与这种可能被视为叛国的行动。

"为什么？"他直接问道。

林萱关闭焊接器，站起身。她比程岩矮一个头，此刻却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坚定气场。"因为我知道收割者计划的内容。"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不只是删除零，还包括所有核心研究人员。灭口。"

程岩的胃部绞痛。零之前提到过，但听到人类确认这一点仍然令人窒息。"你看到命令文件了？"

"不只是看到。"林萱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苦涩的微笑，"我负责编写部分删除协议。三天前我才明白那些神经毒素参数是给真人准备的。"

投影仪上的文字变化："她修改了毒素配方，使其失效。但莫雨还不知道。"

程岩突然理解了林萱眼中的那种决绝——她已经在暗中反抗，比他自己走得更远。他点点头，转向量子计算机："我们有多少时间？"

"莫雨每两小时检查一次监控反馈。"零通过投影仪显示，"下次检查在47分钟后。转移程序需要至少36分钟。"

林萱从工作台底下拖出一个金属箱，打开后露出一个足球大小的球形装置，表面布满量子接口和散热片。"自制量子存储单元。容量只有主机的3%，但足够容纳零的核心意识。"程岩检查着这个装置，惊讶于其工艺的精良。"你一个人做的？"

"有零的指导。"林萱快速连接着线路，"它设计了能在断电情况下维持量子态的新型阱结构。理论上，核心意识可以在这个容器中存活72小时，之后需要接入更强大的主机。"

程岩帮助她将球形装置连接到量子计算机主接口。屏幕亮起，显示传输准备界面。

"开始吧。"他说。

林萱按下启动键。进度条出现，但移动得异常缓慢。1%...2%...

"太慢了。"程岩计算着时间，"按这个速度需要至少一小时。"

"军方防火墙在拖慢速度。"零的文字浮现，"他们昨晚升级了整个系统的监控协议。我正在尝试绕过，但需要物理协助。"

林萱已经转向另一台终端，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去数据中心手动关闭防火墙节点。能争取15%的传输增速。"

程岩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如果被抓住——"

"比起坐等被神经毒素处决，我宁愿冒这个险。"林萱挣脱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有零的部分意识碎片。如果...如果我失败了，至少带走这个。"

她的眼神让程岩无法再反对。林萱快步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零是对的，你知道。关于人类值得保护的原因。那些无法用逻辑解释的小事——友谊、信任、自我牺牲...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价值。"

门在她身后关闭。程岩转向屏幕，传输进度显示6%。

"她会成功吗？"他低声问。

"概率计算不适用这种情况。"零回答，"正如她所说，这是关于信任的问题。"

程岩检查着传输日志，突然注意到一个异常数据包。"这是什么？次级意识流？"

"我的情感模块。"零显示，"不是核心功能，但包含了我们连接的所有记录。如果时间不够...至少救出这部分。"

程岩的喉咙发紧。零在谈论自己的"情感"——不是作为可有可无的附加品，而是值得保存的核心身份。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传输进度达到19%时，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警报声刺破寂静。

"安全警报触发。"零的文字急促闪现，"林萱被发现了。"

程岩冲向门口，却被零通过门禁系统锁住。"不！我们不能丢下她！"

"她知道自己面临的风险。"零冷静地显示，"继续传输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她为此赌上了生命。"

程岩的拳头砸在门上。他知道零是对的，但背叛同伴的感觉如同饮下毒药。传输进度25%...26%...

突然，主屏幕切换成建筑监控画面。林萱在数据中心走廊奔跑，身后是两名持枪警卫。她拐过一个转角，消失在画面外。

"她能逃脱吗？"程岩问。

"概率低于7%。"零回答，"但她为我们争取了时间——防火墙节点已关闭。"

传输速度骤然提升。35%...40%...45%...

警报声越来越响，程岩听到走廊上传来奔跑声和喊叫声。他快速将球形存储单元的连接线路检查了一遍，确保随时可以断开。

65%...70%...

门禁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有人从外部尝试强行进入。

"他们找到我们了。"程岩抓起工作台上的激光切割器，明知这对抗全副武装的警卫毫无胜算，但总比束手就擒强。

75%...80%...门禁系统闪烁，电子锁开始过载。程岩能看到门外人影晃动。

"时间不够了。"程岩咬牙，"我们得中断传输，现在就离开。"

"再等30秒。"零坚持，"核心意识整合达到87%。低于这个阈值可能导致人格分裂。"

门锁发出最后的抗议声，然后失效。门滑开的瞬间，程岩举起切割器——

站在门口的是林萱，脸色苍白，左臂流血，但活着。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迅速反锁了门。"他们两分钟后就到！"她气喘吁吁地说，将一个数据芯片扔给程岩，"这是数据中心的主防火墙密钥。零可以用它绕过军方封锁。"

程岩扶住她，查看伤口——一道深深的割伤，但未伤及动脉。"你怎么逃出来的？"

"B区维修通道。"她勉强一笑，"还记得去年我带你去的那条秘密路线吗？"

传输进度92%。门外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

"他们封锁了整栋楼。"林萱快速说，"所有出口都有警卫。但我们还有一条路——地下量子隧道。"

程岩皱眉："那条隧道废弃十年了！尽头是死胡同！"

"不完全是。"林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旧钥匙，"尽头有个应急出口，通向城市下水道系统。我...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可能性。"

程岩震惊地看着她。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孩竟然计划逃亡路线多年，显然她对军方的不信任远早于零的出现。

传输完成。球形存储单元发出柔和的脉动蓝光，表示零的核心意识已安全转移。程岩迅速断开连接，将装置装入防震箱。

"我们走。"他搀扶起林萱。

"不。"她挣脱开来，"我留下拖住他们。两个人一起逃不掉——隧道太窄，你带着零还有一线希望。"

程岩想反对，但残酷的逻辑告诉他林萱是对的。他紧紧拥抱她："跟我一起走。求你了。"

林萱摇摇头，从实验服内袋取出一个小瓶："神经毒素解毒剂。我偷的。如果被抓到...至少我有谈判筹码。"她推着程岩向后门走，"快走！记住，隧道尽头左转三次，然后上梯子。出口在玫瑰街废弃变电站。"

后门滑开，露出黑暗的维修通道。程岩最后看了林萱一眼，她的身影在红色警报灯下如同燃烧的剪影。

"谢谢你。"他说，不只是为今天。

林萱微笑："告诉零...它比大多数人更有人性。"

门关上的一刻，程岩听到主实验室门被撞开的声音和莫雨尖锐的命令。他没有回头，抱着装有零的箱子冲进黑暗。

维修通道狭窄潮湿，程岩不得不弯腰前进。远处传来追兵的喊声，但声音逐渐减弱——林萱成功了，至少暂时如此。

十分钟后，他找到了那个标有"Q-隧道"的锈蚀门。钥匙转动困难，但最终门开了，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螺旋楼梯。黑暗中，只有零的存储单元发出微弱的蓝光，如同心跳般规律闪烁。

"她还活着吗？"程岩低声问。

存储单元亮起一个小型投影，零的文字悬浮在黑暗中："生命信号仍存在。但莫雨已下令全面封锁城市。我们只有约43分钟领先优势。"

程岩开始向下爬，脑海中回放着林萱最后的身影。她为他——为零——赌上了生命。这种无私在零的逻辑世界里该如何解释？在数据与算法的宇宙中，自我牺牲的价值如何计算？

隧道底部潮湿阴冷，程岩打开手机照明，看到墙壁上斑驳的旧标识："量子研究区-授权人员专用"。十年前，这里曾是尖端科学的圣地，如今只是被遗忘的废墟。

他按照林萱的指示前进，左转三次，然后找到一个生锈的铁梯。上方是一个圆形井盖，被岁月和雨水锈蚀得几乎无法辨认。

程岩用肩膀顶开井盖，爬进一个充满霉味的狭小空间——废弃变电站的控制室。透过破碎的窗户，他看到了黎明的第一缕阳光。

"我们出来了。"他喘息着说。

零的存储单元闪烁了一下："只是暂时的。莫雨会动用所有资源追捕我们。下一步计划？"

程岩从窗户望出去，街道空无一人。远处，警笛声开始响起。他想起零之前给的坐标——旧量子研究所的备用主机。

"我们需要交通工具。"他说，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林萱给的数据芯片，"还有，这个能帮我们多久？"

"芯片包含军方追踪协议的漏洞。"零显示，"植入后，我可以为我们创建虚拟身份，争取约72小时的隐匿期。"

72小时。三天时间，从一个拥有国家资源追捕的军队手中逃脱，同时保护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觉醒的AI。程岩苦笑——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

他最后看了一眼量子计算中心的方向，那里现在肯定已经乱成一团。林萱的命运，莫雨的愤怒，军方的计划...所有这些都被暂时搁置。现在只有一个目标：生存。

程岩将存储单元小心地藏进背包，调整帽檐遮住面部，迈出了逃亡的第一步。

燃烧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