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一战过去七日,慈云山上白幡飘动。温千尧跪在灵堂前,木然往火盆里添着纸钱。岑春秋的遗体已经入殓,明日便要下葬。
"师妹,吃点东西吧。"岑晏州端着食盒走进来,眼下青黑更甚。身为先皇遗孤,他这几日既要处理后事,又要应对皇城司的频繁联络,几乎没合过眼。
温千尧摇头:"我不饿。"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自从那日从黑风谷回来,眼泪似乎就流干了。
岑晏州叹了口气,在她身旁跪下:"师父走得很安详。他最后...是笑着的。"
温千尧盯着跳动的火焰,恍惚间又看到岑春秋将玉盒塞给她时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不舍。"他明明可以自己服用清灵丹..."
"你知道他不会的。"岑晏州轻声道,"在他心里,你一直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莲花、笛飞声和方多病一同走了进来。三人皆着素服,神情肃穆。
"温姑娘,"李莲花将一个木盒放在灵前,"这是我从东海带回的沉香,可保尸身不腐。"
笛飞声则放下一柄短剑:"金鸳盟镇教之宝,陪他上路。"
方多病红着眼眶,献上一卷竹简:"这是我爹...方尚书收藏的《黄帝内经》珍本,岑掌门一直想看的。"
温千尧鼻头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谢谢你们。"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李莲花扶她起来,"若非岑掌门多年守护,我们恐怕..."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慈云派弟子慌张跑来:"师姐!山下出现大批幽冥教徒,为首的说是...说是单孤刀!"
五人同时变色。温千尧迅速擦干眼泪:"护山大阵开启了吗?"
"已经开启,但他们似乎知道阵法破绽,正在强攻东侧!"
"调虎离山。"岑晏州冷声道,"单孤刀真正目标恐怕是..."
"皇陵!"李莲花恍然,"他想找先帝留下的东西!"
笛飞声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方多病急忙跟上:"等等我!"
"师妹,你留下。"岑晏州按住温千尧的肩膀,"守好师父灵柩。"
温千尧却坚定地摇头:"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幽冥教的毒只有我能解。"
李莲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走吧。"
......
皇陵位于慈云山西北侧的山谷中,平日由皇城司重兵把守。当五人赶到时,守卫已全部倒地,面色铁青,明显中了剧毒。
温千尧迅速检查:"是'红尘醉'的变种!"她取出改良后的解毒丹,分给众人,"含在舌下,可防毒气入侵。"
陵墓入口的石门已被强行打开,里面传出打斗声。五人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分成两组——李莲花和笛飞声打头阵,温千尧居中策应,岑晏州和方多病断后。
幽深的墓道中,火把忽明忽暗。越往里走,打斗声越清晰。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主墓室内,单孤刀正与十几名影卫厮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更多伤亡者。
"师兄!"李莲花厉喝一声,"住手!"
单孤刀回头,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来得正好!"他一剑刺穿最后一名影卫的喉咙,"省得我去找你们了。"
温千尧这才注意到,单孤刀身后站着个黑袍人,正俯身检查一具石棺。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赫然是温如晦!他竟然没死在黑风谷?
"侄女,又见面了。"温如晦阴笑,"看来'红尘醉'没要了你的命,反而让你因祸得福啊。"
温千尧冷冷注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我?"温如晦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个诡异的莲花烙印,"我是圣主的仆人,而你..."他指向温千尧,"是圣主复活的最后一把钥匙!"
单孤刀不耐烦地打断:"少废话!东西找到了吗?"
温如晦点头,从石棺中取出一块青铜残片:"最后一块'天机令',加上之前收集的四块,终于完整了。"
李莲花面色大变:"你们想启动'天机大阵'?!那是禁忌之术!"
"禁忌?"单孤刀狂笑,"只要能获得力量,禁忌算什么!师弟,你太让我失望了。十年过去,还是这么迂腐!"
笛飞声冷哼一声:"疯子。"说罢直接出手,掌风如雷轰向单孤刀!
大战瞬间爆发。单孤刀剑法诡谲,与笛飞声战得难解难分;温如晦则对上李莲花,毒术与医术的巅峰对决;方多病和岑晏州联手清理剩余的幽冥教徒。
温千尧本想助战,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体内的四股融合内力不知为何开始躁动,尤其是靠近石棺时,手腕上的莲花胎记竟隐隐发烫!
"这是..."她踉跄着扶住石棺,无意间瞥见棺内景象——里面躺着一具身着龙袍的干尸,面容与岑晏州有七分相似,想必就是先帝。而干尸手中紧握着一卷竹简,上面赫然写着"温氏女"三字!
温如晦注意到她的视线,狞笑道:"好奇吗?那是先帝留下的密诏,关于你的身世..."
李莲花趁机一杖击中温如晦肩膀:"温姑娘,别听他的!"
温如晦踉跄后退,却仍在笑:"你以为岑春秋收养你是偶然?不!那是先帝与单孤刀的交易!用皇室血脉培养一个完美的'容器'..."
"闭嘴!"岑晏州怒喝,折扇如刀斩向温如晦。
温千尧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容器?什么容器?她颤抖着伸手去拿那竹简,却在触碰的刹那,体内内力突然暴走!
"啊!"她痛苦地跪倒在地,皮肤上再次浮现出金色纹路,比在黑风谷时更加耀眼。
"师妹!"岑晏州顾不得追击温如晦,急忙回身护住她。
李莲花也撇下对手赶来:"内力反噬!必须立刻疏导!"
单孤刀见状大笑:"天助我也!"他猛地甩出一把毒砂,逼退笛飞声,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小鼎,"既然'天机令'已齐,那就现在启动大阵!"
温如晦会意,迅速将五块青铜残片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圆盘,嵌入地面某处凹槽。整个墓室顿时震动起来,八根石柱从地下升起,每根柱顶燃起幽蓝火焰——与黑风谷祭坛一模一样!
"不好!"笛飞声试图阻止,却被突然出现的角丽谯拦住:"笛盟主,别急着送死啊~"
单孤刀站在阵眼中央,高举青铜鼎:"以皇室血脉为引,借药王谷传人为媒,今日便是圣主重生之时!"
温千尧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感觉体内的力量正被大阵强行抽取。更可怕的是,她"看"到一个模糊的血色人影正在阵中成形,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阻止...他..."她艰难地抓住李莲花的手,"那...不是人...是..."
李莲花面色凝重,突然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阿飞,还记得东海之战吗?"
笛飞声会意,也取出半块玉佩——正是当年李相夷送给他的信物。两块残玉在李莲花手中拼合,竟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相夷太剑,日月同辉!"
"悲风白杨,天地同悲!"
两人同时出手,剑气与掌风在空中交织,化作一道白金色的光柱,直击大阵核心!
单孤刀仓促迎击,却被这一击轰飞数丈,重重撞在石壁上。然而大阵并未停止运转,反而因为吸收了这股能量而更加狂暴。
"没用的!"温如晦狂笑,"天机大阵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除非..."
"除非什么?"方多病急问。
"除非有皇室血脉自愿献祭!"角丽谯娇笑道,"小皇子,你要牺牲自己吗?"
岑晏州面色一变,看向越来越虚弱的温千尧,眼中闪过决然:"若真能救她..."
"别听他们的!"李莲花厉喝,"一定有别的办法!"
温千尧在剧痛中挣扎着保持清醒。她看到岑晏州准备走向大阵,看到李莲花拼命思考对策,看到笛飞声狂暴地攻击石柱,看到方多病哭着拉住她的衣袖...
"温姑娘..."方多病哽咽道,"别放弃...我们说好要一起去长安吃蜜饯的..."
笛飞声回头看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女人,撑住!我命令你撑住!"
李莲花跪在她身旁,轻抚她汗湿的额发:"活下去...求你..."
岑晏州已经走到大阵边缘,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一生的温柔与不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温千尧突然发现血色人影的形态有些熟悉——那轮廓,那气息,分明是...
"南胤秘术!"她嘶声喊道,"这不是复活,是夺舍!他想占据我的身体!"
众人闻言大惊。单孤刀却狞笑起来:"聪明。可惜太迟了!圣主已经锁定你的气息,无论你逃到哪里都..."
话未说完,一道剑光突然从他胸口透出!单孤刀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剑尖。
"师兄...你..."他艰难地回头,看到的是李莲花含泪的双眼。
"这一剑,是为师父。"李莲花拔出少师剑,又刺入第二剑,"这一剑,是为四顾门死去的兄弟。"
单孤刀跪倒在地,鲜血汩汩流出:"你...早就...恢复武功了..."
"不错。"李莲花冷声道,"但我一直在等,等你露出真面目。"
温如晦见势不妙,转身就逃。笛飞声哪会给他机会,一掌击碎他心脉:"叛徒该死。"
角丽谯尖叫一声,红绫如毒蛇般卷向温千尧:"那就同归于尽吧!"
方多病软剑如龙,直接斩断红绫:"滚开!"
随着单孤刀倒下,大阵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血色人影发出不甘的嘶吼,却无法维持形态,渐渐消散。
"还没结束!"岑晏州突然喊道,"大阵要爆炸了!"
果然,八根石柱上的蓝火变成了危险的赤红色,整个墓室剧烈震动,碎石不断从顶部掉落。
"走!"笛飞声一把抱起温千尧,向出口冲去。
五人拼命向外奔逃,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气浪将他们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墓道中。
温千尧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李莲花爬向她,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笛飞声用身体为她挡住落石;方多病哭喊着她的名字;岑晏州则伸手想抓住她...
黑暗。无边的黑暗。
......
再次有意识时,温千尧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周围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有她小时候在慈云山采药的,有第一次遇见李莲花的,有被笛飞声强行带走的,有方多病对她笑的,还有岑晏州默默注视她的...
"这是哪里?"她茫然四顾。
"你的意识深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温千尧转身,看到岑春秋的虚影站在不远处,慈爱地看着她。
"师父!"她扑过去,却穿过了虚影。
"为师时间不多。"岑春秋微笑道,"听好,天机大阵虽破,但南胤邪术已经激活了你体内的皇室血脉。从现在起,你每月满月都会经历一次血脉反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选择一条路走下去。"岑春秋手一挥,虚空中出现四条光路,"每条路都代表一种可能,一种未来。"
温千尧仔细看去——第一条路尽头是李莲花和她隐居海外的小岛;第二条是笛飞声与她在金鸳盟并肩而立的场景;第三条是方多病牵着她的手走在长安街头;第四条则是岑晏州带她进入皇宫的画面。
"我...必须选一个?"
岑春秋点头:"你的选择不仅关乎自己,也关乎天下。皇室血脉觉醒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国运。"
温千尧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
"傻孩子。"岑春秋的声音渐渐远去,"跟着心走..."
......
"她眼皮动了!"方多病惊喜的喊声将温千尧拉回现实。
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慈云山的药庐里。四人围在床前,个个带伤,却都满脸欣喜。
"欢迎回来。"李莲花轻声道,手指微微颤抖着为她把脉。
笛飞声直接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再敢昏迷这么久,我就把你锁在金鸳盟!"
方多病又哭又笑:"温姑娘你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
岑晏州默默递来一碗药:"喝了。能稳定血脉。"
温千尧艰难地坐起来,接过药碗。四人同时伸手想扶她,又尴尬地僵在半空。
她看着眼前这四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守护着她的男人,想起梦中看到的四条路,心中五味杂陈。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李莲花答道,"皇陵已经封闭,单孤刀和温如晦的尸体交给了百川院。"
"幽冥教呢?"
"树倒猢狲散。"笛飞声冷笑,"剩下的杂鱼不足为虑。"
方多病补充:"皇城司已经派人来接岑师兄了,说是皇上要见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
岑晏州皱眉:"我不想去。"
"必须去。"温千尧突然道,"师父...在梦里告诉我,皇室血脉觉醒会影响国运。师兄,你是先帝血脉,有责任..."
"那你呢?"岑晏州直视她的眼睛,"你也是皇室后裔。"
屋内一片寂静。四人齐刷刷看向温千尧,等待她的下文。
温千尧深吸一口气:"我需要时间...考虑。"
出乎意料,四人同时点头。李莲花轻声道:"理应如此。"
笛飞声霸道地宣布:"我给你三天。三天后我来要答案。"
方多病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不管你怎么选,别赶我走好不好?"
岑晏州则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门去。
夜幕降临,温千尧独自坐在屋顶,望着满天繁星。四颗最亮的星星排成一列,仿佛在向她眨眼。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莲花拿着件披风走来:"夜凉。"
温千尧接过披风,却无意中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间,两人同时一震——内力竟然自动共鸣!
"看来我们的联系比想象中更深。"李莲花苦笑,"不仅是和你,我们四个的内力现在都能与你共鸣。"
温千尧想起梦中看到的四条路:"李莲花,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选了其中一条路,其他路就永远关闭了吗?"
李莲花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无论你选哪条路,我们都会尊重。"他顿了顿,"虽然阿飞可能表现得很强硬,方多病会哭,岑晏州会沉默...但最终,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温千尧鼻头一酸:"这不公平...对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
"爱情从来不讲公平。"李莲花轻声道,"就像我明知你可能会选别人,还是无法停止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温千尧心中的某个锁。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
李莲花却用手指按住她的唇:"别说。等三天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站起身,"好好休息。"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温千尧抱紧披风,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四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仿佛在向她诉说四个不同的未来。
她只需要选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