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蓝蝶的发梢滴落在校长办公室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一个个深色圆点。她紧攥着那枚婚戒,戒圈嵌进掌心,几乎要烙出印子。巴里夫人——不,此刻应该称她Helen——正将一叠泛黄的文件拍在金校长办公桌上。
"1988年5月14日。"Helen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父亲签字批准的那块'艺术实验用地',最后成了什么?高尔夫练习场?"
金校长的脸色比窗外的雨夜还阴沉。蓝蝶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断瞟向保险柜,那里露出一角蓝色文件夹。
"无关话题。"校长用纸巾擦拭着眼镜,"现在讨论的是这两个学生的违纪问题——"
"违纪?"Helen突然笑了,那笑声让蓝蝶想起戴安娜准备恶作剧时的腔调。她拉开公文包,取出一台老式录音机,"先听听这个?"
磁带转动发出沙沙声,随后是一个年轻女声的啜泣:「金教授,只要您销毁那些画,批准书明天就能送到您女婿公司...我父亲保证...」
蓝蝶浑身一震——那是母亲的声音。二十多岁的、绝望的母亲。
录音里一个男声回应:「宋同学,别忘了你父亲竞选需要的捐款...」
"关掉!"金校长猛地站起,打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漫过那些文件,显露出底下模糊的红色印章——正是蓝蝶父亲公司的标志。
Helen按下暂停键:"现在,请把保险柜里剩下的文件拿出来。"她的手指轻抚过录音机,"除非你想让教育厅也听听这段..."
蓝蝶从未见过这样的Helen。华盛顿外交官夫人优雅的面具完全剥落,露出底下那个伤痕累累的年轻艺术家。当校长颤抖着输入保险柜密码时,Helen转向蓝蝶,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婚戒上。
"看看内圈。"她轻声说。
蓝蝶将戒指举到台灯下。在奢华钻石的阴影处,刻着两个几乎被磨平的字母:Y.Z. 1988。
"雨真送我的毕业礼物。"Helen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她卖了所有参赛作品筹的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左手无名指根部,那里有一圈苍白的戒痕,"后来被我丈夫找人熔了重铸,当成婚戒送我..."
蓝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戴安娜总说母亲从不摘戒指——那不是对婚姻的忠诚,而是对逝去爱情的悼念。
保险柜门打开的声响打断了思绪。金校长取出一沓文件,最上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雨真站在画架前,而背景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撕她的画。蓝蝶倒吸一口气——那个背影的肩膀线条,与她父亲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Helen拿起照片,突然转向蓝蝶,"你父亲当年追求雨真,只是为了接近她父亲——当时的市规划局局长。"她抖开一份合同复印件,"用婚姻换取商业特权,这才是巴里家族和风家'世交'的真相。"
蓝蝶的视线模糊了。所有碎片突然拼合:父亲对艺术的憎恶、对她画具的暴力、那句常挂嘴边的"别学你妈"。那不是担忧,而是恐惧——恐惧她发现真相。
"为什么现在才..."蓝蝶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Helen没有立即回答。她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内侧一道与蓝蝶惊人相似的疤痕。阳光穿过雨幕,照亮那些新旧交织的伤痕。
"我们连自我惩罚的方式都如出一辙。"Helen苦笑着触碰蓝蝶的伤疤,"三十年前我没勇气带雨真逃走。三天前看到你为了保护戴安娜站在展厅中央的样子..."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我想至少该把自由还给你们。"
蓝蝶低头看着掌心的戒指。钻石在灯光下闪烁,像一滴凝固的泪。某种冲动驱使她走向落地窗,用戒托在玻璃上重重一划——
刺耳的声响中,Helen倒吸一口气。但蓝蝶没有停手,她继续刮擦着,直到玻璃上出现一个歪斜但清晰的单词:自由。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阳光突然穿透云层,透过那些刮痕将这个词投射在每个人身上:金校长僵直的背上、散落文件的桌面上、Helen泪湿的脸庞。蓝蝶低头,看见"自由"二字正落在自己手腕的疤痕上,像是某种神谕。
"雨真的女儿..."Helen轻声感叹,从钱包里取出一条褪色的红丝带,与戴安娜用来扎头发的如出一辙,"她当年在日记本里夹了这个,写着'给未来的勇者'。"
蓝蝶接过丝带,发现末端用极小的字绣着"H+Y"。此刻,所有线索在她脑海中串联:戴安娜的红丝带习惯、自己对红色元素的执着、甚至《红线》中那个不自觉采用的构图——全都在无声地呼应着三十年前未完成的故事。
办公室门突然被撞开。戴安娜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里举着那个橄榄绿文件盒:"妈!我找到了——"
她刹住脚步,目光落在蓝蝶手中的戒指上。三人陷入一种奇异的静默,只有雨声敲打着玻璃上那个歪斜的"自由"。
戴安娜先动了。她走到蓝蝶身边,从自己马尾上解下红丝带,轻轻系在蓝蝶手腕上,正好盖住那些伤痕。然后转向校长,打开文件盒——里面是蓝蝶从未见过的一叠素描,每张右下角都签着"雨真"。
"校长先生,"戴安娜的声音像冰刃,"您认为这些'违纪作品',够不够资格参加纽约艺术高中的入学评审?"
阳光更强烈了。玻璃上的刮痕将光线折射成彩虹,在那些三十年前的画作上跳动。蓝蝶突然看清了最近一幅的内容:两个女孩在樱花树下牵手,她们的无名指上缠着红线,背景里隐约可见一枚被丢弃的钻戒。
画的标题是《最好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