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安娜正用牙齿咬着发绳,双手忙着帮蓝蝶固定画布。温室顶棚漏下的阳光在她们之间织成金色的网,蓝蝶沾着钴蓝颜料的指尖偶尔擦过戴安娜的手腕,留下像小型星座般的蓝色印记。
"往左一点...再左...啊!"戴安娜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蓝蝶背上。两人跌进颜料堆里,戴安娜的香奈儿外套顿时成了抽象派作品。
蓝蝶难得笑出声:"这就是你说的'专业装裱技术'?"
"闭嘴啦!"戴安娜红着脸去捏蓝蝶的腰,"谁让你突然转身——"
温室的铁门突然被踹开。
阳光从突然洞开的门口洪水般涌入,刺得戴安娜眯起眼。逆光中,一个修长的剪影立在门口,锃亮的牛津鞋踩在生锈的门槛上,像是不愿沾染此地的尘埃。
"父亲?"
戴安娜的声音瞬间干涩。她下意识把蓝蝶往身后推,这个动作却让巴里先生的目光更加锐利。
"原来你所谓的'国际部课后辅导',就是在垃圾场玩油漆?"他的英式英语像冰刀划过玻璃。目光扫过斑驳的画架、散落的颜料管,最后钉在蓝蝶洗得发白的T恤上。
蓝蝶的手悄悄攥紧了围裙,戴安娜看见她腕上的旧伤疤因用力而发白。
"这是艺术创作。"戴安娜挺直脊背,韩语不自觉地切换成英语,"蓝蝶是全校最有天赋的——"
"蓝蝶?"巴里先生眉毛微挑,"风董事长的女儿?"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难怪风先生上周酒会上说,他女儿被'不良影响'带坏了。"
戴安娜感觉蓝蝶在她身后微微发抖。她突然抓住蓝蝶的手,十指紧扣举到父亲面前:"我们只是在画画!"
这个动作让巴里先生的眼神彻底冷下来。他迈进温室,皮鞋碾过一支掉落的颜料,膏体爆裂的声响让戴安娜一颤。
"画画。"他慢慢重复,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照片,"那这些呢?"
照片飘落在地——是戴安娜和蓝蝶在樱花树下,她正把草莓喂到蓝蝶嘴边;下一张是她们共撑一把伞回家;最新的一张甚至是昨晚,戴安娜隔着校门栏杆接过外卖奶茶,转头递给阴影里的蓝蝶。
"你派人跟踪我?"戴安娜的声音开始发抖。
"保护性监护。"巴里先生用鞋尖拨开地上散落的画稿,"鉴于你显然缺乏判断力。"他突然弯腰捡起蓝蝶的速写本,翻到最新一页——正是戴安娜熟睡时的侧脸素描,唇角还带着一点奶油渍。
蓝蝶突然冲上前:"还给我!"
巴里先生轻松举高本子,身高差让蓝蝶像只徒劳的幼猫。他细细端详那幅画:"有意思。风小姐画我女儿时,眼神倒是很...专注。"
"父亲!"戴安娜猛地拽住他的袖子,"这不关蓝蝶的事!是我主动——"
"主动什么?"巴里先生突然厉声打断,"主动放弃布朗大学的夏校?主动在宿舍囤积这些垃圾?"他踢翻一个颜料箱,戴安娜认出那是她用LV首饰盒改装的,"还是主动和一个被退学风险的学生混在一起?"
蓝蝶猛地抬头:"退学?"
"风董事长没告诉你?"巴里先生假笑,"他今早刚和校长通过电话。除非你立刻停止这些..."他挥了挥速写本,"荒唐行为,否则下周一开除通知就会——"
"你撒谎!"戴安娜突然尖叫。她从未用这种语气对父亲说话,"蓝蝶的成绩全A!凭什么开除她?"
"就凭这个。"巴里先生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戴安娜看清抬头是《道德品行评估书》,条款里赫然写着"不正常交往关系"。
空气突然凝固。戴安娜听见蓝蝶的呼吸变得急促,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打鼓。父亲知道了。知道一切。
"现在,跟我回去。"巴里先生伸出手,"车就在外面。"
戴安娜没动。她感觉蓝蝶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尾指,像无声的挽留。
"戴安娜。"父亲的声音降到冰点,"别让我重复。"
远处传来教堂钟声,惊起一群白鸽。戴安娜突然想起上周她们在钟楼下的约定——蓝蝶说如果有一天必须选择,她希望戴安娜选光明的那边。
"我..."
她刚开口,蓝蝶却突然松开手,向前一步:"巴里先生。"
这个总是躲在阴影里的女孩,此刻站得笔直。阳光穿过她单薄的肩膀,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影子。
"您看过戴安娜最近的成绩单吗?"蓝蝶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国际部第一名,尤其艺术史98分。"她从墙角抽出一卷画,"这是我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画布展开的瞬间,戴安娜倒吸一口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作品。画中的戴安娜站在联合国总部大厅,身着正装主持会议,背景里各国代表凝神倾听。最惊人的是,画框竟是用碎颜料管拼接而成,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她告诉我,梦想是成为文化大使。"蓝蝶直视巴里先生的眼睛,"而艺术,恰恰是最好的外交语言。"
巴里先生的表情有一丝动摇。他伸手想碰画作,蓝蝶却迅速卷起:"除非您保证不干涉她继续学画。"
戴安娜看见父亲的太阳穴在跳动。下一秒,他猛地夺过画作砸向墙壁!画框碎裂的声响中,他掏出手机:"现在。立刻。跟我走。否则我保证风小姐不止被退学——"
"够了!"
戴安娜突然抢过手机,在父亲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摔向地面。手机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就像某个一直紧绷的东西终于断裂。
"您无权威胁她。"戴安娜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如果蓝蝶被退学,我就向媒体公开您和风董事长的秘密会面——就是您酒醉后说'用艺术基金洗钱很安全'那次。"
巴里先生脸色瞬间惨白。戴安娜趁机拽过蓝蝶的手:"我们走。"
穿过父亲身边时,蓝蝶突然停下。她弯腰捡起那幅被摔坏的画,从夹层抽出一张小小的象牙片——正是戴安娜当初藏在铂金包里的微缩复制品,画的是她们初遇那天的图书馆。
"您的女儿,"蓝蝶将象牙片放在巴里先生颤抖的手心,"比您想象的更像我。"
她们跑出温室时,初夏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戴安娜的红丝巾在风中飞扬,像一面小小的旗帜。蓝蝶突然在雨中大笑:"你什么时候录的音?"
"根本没录。"戴安娜抹去脸上的雨水,"外交官之女的虚张声势而已。"
蓝蝶的笑声更响了。她们十指相扣奔向地铁站,背后是逐渐模糊的温室轮廓。戴安娜知道,明天会有更多风暴等着她们——父亲的怒火、学校的压力、蓝蝶父亲的阻挠。但此刻,雨水中交握的手比任何铂金包都珍贵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