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沉瀮的嘴角勾起那经典的、精确到度的微笑。
“第二，你的‘永生之花’需要一次阶段性的‘授粉’了。”
贝尔摩德猛地抬眼看她。
穆沉瀮银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红色丝线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你体内的基因嵌合体运行稳定，端粒损耗率维持在不断下降的趋势。”
她的语气就像在讨论下一季的戏约或者护肤疗程，而非一次危及生命逆反世界的悖论。
“放轻松，我亲爱的Golden Rose，一次小小的‘升级’。我已经准备好了，在纽约的私人实验室。时间定在下周三，你‘恰好’有一段公开日程上的空白期。”
穆沉瀮微微偏头，银发滑过肩头，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贝尔摩德手指上那枚装饰着玫瑰荆棘图案的戒指——那是多年前某个雨夜时，她送给她的。
“你现有的‘硬件’和‘软件’，都还需要迭代。”
休息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微的嗡鸣，远处片场传来的零星人声，多数被阻拦在厚重的隔音棉，恍如隔世。
贝尔摩德将杯中的冰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她放下杯子，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下周三，纽约第13安全屋。”
她的脸上重新戴上了属于莎朗·温亚德的、无可挑剔的明星面具，只有眼底深处泄露出一丝属于Vermouth的寒意。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老师？”
“保持最佳身心状态即可。”
穆沉瀮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在贝尔摩德期待的目光中，侧回身，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意。
“哦对，差点忘了，我会暗中操控，这部电影必定会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提名，你会是舆论的最大热门。”
她拉开门，外面片场收工的嘈杂声浪涌了进来，让冰冷的一切染上人烟。
“看，莎朗。”
穆沉瀮的声音混合在噪音中，清晰依旧，带着那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温柔。
“光明世界的桂冠，和黑暗深处的羽翼，你都将拥有，在我为你创造的培养皿中。”
门轻轻关上。
贝尔摩德独自站在逐渐被暮色完全吞没的休息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上冰冷的荆棘。
窗外，洛杉矶的灯火次第亮起，璀璨如星河。
她拥有的选择，从来都是在既定程序内，看似自由的变量浮动。
而那个为她编写程序、观测变量、并始终期待“有趣反应”的人，刚刚为她安排了下一次的“系统升级”。
木制的房门隔绝喧嚣，走廊里铺着厚重的地毯，穆沉瀮的高跟鞋踏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她穿过忙碌的片场，工作人员们在她经过时都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点头致意。
他们看到的是一位优雅的、有教养的、曾在银幕上大放异彩后又转身投入科研的传奇女性——薇赫莉雅·艾芙洛索瓦。
她也恰到好处地回以微笑，那经过精确计算的嘴角上扬，配以微微颔首。
难以置信，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时空局、母神、孩子们……
曾经的她不得不披着秦厌晚的皮，麻木的做着一切符合“人设”的事，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爱上“自己”，她承认，她心动了无数次，从未亏待任何一个人。
可当她真正撕破这层伪装，以自己真实的面目面对现实，却又无所适从的迷茫。
原本伪装在皮下的人性逐渐被消磨，取而代之的则是机械的神性，完美计算这一切。
穆沉瀮走出摄影棚，洛杉矶傍晚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吹动她银白色的发丝，她没有直接走向等候的车辆，而是站在停车场边缘，看着远方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
此刻的她似乎无法脱离计算，彻彻底底的依赖所有数据，并试图以此骗过自己，将其伪装成“人性”。
啪——
手掌接触脸颊，痛苦与清脆的声响共同传来，穆沉瀮试图唤醒“人”的神智，不过很显然，只是车内的司机震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车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将洛杉矶傍晚微凉的风与远处的喧嚣一并隔绝。
穆沉瀮靠在后座柔软的真皮椅背上，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按压着方才被自己打过的那侧脸颊。并不疼，那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皮肤下仍会传来真实的、属于血肉之躯的细微触感。
车内很安静，只有顶级引擎几不可闻的低鸣。她缓缓睁开眼，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霓虹在她银色的瞳孔里投下破碎的光斑，却照不进眼底深处。
她看着那些光，那些属于“人间”的、热闹的、充满了无序与偶然的光，忽然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不是源于身体，而是某种更空旷的东西，仿佛胸腔里本该跳动着一颗属于“穆沉瀮”的心，如今却只回荡着精密仪器运作般的嗡鸣。
她想起莎朗——不，是贝尔摩德，刚才在休息室里，握着水杯时用力到发白的指节，以及那双蓝色眼眸深处竭力掩饰却依然被她捕捉到的、如同困兽般的寒意。
那不是计算得出的数据，那是一种直觉，一种烙印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
很多年前，当她被迫套着“秦厌晚”的壳子，在无数个命运枝桠间扮演着被期待的角色时，是否也曾从镜中看见过类似的眼神？
那时候，她还会为每一次心动而慌乱，为每一次离别而惆怅，那些情感如潮水，汹涌而真实，哪怕知道它们源于“设定”，却依然能在她心中刻下痕迹。
而现在……现在她亲手剥去了所有外壳，以“穆沉瀮”之名行走，却仿佛把那些潮水般的情感也一并过滤掉了。
她是否仍存活？
她摇下车窗，一丝夜风卷入，带着都市特有的、混合了尾气与远处食物香气的复杂味道。这气味粗糙、不完美，却充满了生命蓬勃的“脏”与“乱”。
她深深吸了一口，仿佛想将这人间烟火气吸入肺腑，去冲刷掉那些无菌实验室里过于洁净的冰冷。
她来自时空局，来自于更高纬度的世界，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但或许……真的有玫瑰能改变她如今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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