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倾盆般落下,无数雨滴自高空坠落,砸入泥泞的淤土,与污水炸裂成水花,四散飞溅,远处雷声沉闷轰鸣,乌色雷云压抑世界,闪电撕破暗夜与雨幕,刺目的光明照亮林间一刹,那道影子以狂奔的姿态显行于大地,同周围的景物一样,在雷光中映的惨白。
碧色瞳孔因极度警惕而收缩,纤瘦的身体疲软泛酸,雨带着彻骨的寒意侵入躯体,白色实验服在暴雨的冲击下彻底浸泡雨水,紧贴着肌肤,为此刻超负荷的身体带来无限折磨。
阴影于雨夜无处不在,剔透的水珠敲击着枝叶乱颤,地面被砸响密集且嘈杂的警铃,光暗交织于丛林与大海,水陆交界处的小型港口前,货轮如白色巨兽沉默的漂浮在海上,对比这座藏匿于太平洋的孤岛,宛若尘埃般渺小,却是逃离这作炼狱的唯一希望。
汗液混入雨痕,顺着金发蜿蜒而下,远处货轮的操作台闪着明明灭灭的红点,是无尽黑白中唯一的异色,也成了少女眼中无上的光。
幼年时,莎朗便明白,这是一座吃人不吐骨的深渊,可她又确确实实的生在这里,与那位boss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自生而起便进行的实验,每一次针管注入躯体,冰冷的药液流淌,而那些白衣恶魔隔着玻璃记录着冰冷的数据,骨骼溶解和皮肤烧灼的痛苦常伴她的童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稳定下来的实验又被接管,那个银发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在那充满无限未知变量的实验生涯中,那个女人的到来赠予她高强度的训练,常年如冰般冰冷的指尖覆在她的手背,轻柔的声音在耳畔诉说着恶魔的低语。
这场逃离,她谋划了七年,而此刻终于……
“Golden Rose, where are you going?”
暴雨中,那道轻柔的嗓音像是贴着耳廓滑入,带着一丝微妙的、被雨水稀释过的亲昵。
莎朗猛地刹住脚步,泥水溅上她的小腿。冰冷的恐惧比雨水更迅猛地攥紧了她的心脏。她没有回头,碧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远处货轮上那点象征希望的红光。
“七年。”
那声音不紧不慢地靠近,脚步声几乎被暴雨吞没,但莎朗能感觉到,像一条蛇滑过湿冷的草地。
“我一直在想,我的小玫瑰什么时候会忍不住伸展她的刺。”
莎朗缓缓转过身。
闪电恰好在此刻撕裂天幕。惨白的光芒下,穆沉瀮就站在十步开外。她撑着黑色的直柄伞,月光般蓬松的银色卷发在脑后绾着,几缕湿发贴在瓷白的颊边。她穿着素色的羊毛衫,黑色长裤勾勒修长的双腿,随意披着一件实验室的白衣。
她微微垂着睫,银眸透过雨幕望着莎朗,目光里竟真的盛满了某种……悲悯的温柔。
可莎朗知道那都是假的。
“回去,莎朗。”
穆沉瀮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依然轻柔,甚至带着诱哄的意味。
“雨太大了,你会生病的。”
莎朗的嘴唇在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恨。
训练室里,这个女人会用那双冰冷稳定到可怕的手,纠正她持枪的姿势,指尖触碰的皮肤瞬间起栗。
实验室中,她俯身在她耳边,用同样轻柔的语调,记录她注射新型药剂后肌肉纤维的断裂指数。
更深夜里,她有时会抚摸她的金发,动作堪称慈爱,可莎朗能从她近乎没有温度的指尖,感受到一种对待实验品狂热。
“我不是你的小白鼠。”
莎朗的声音嘶哑,被雨水冲散。
“哦?”
穆沉瀮的唇角勾着标准的温柔,她又近了一步。雨水顺着她挺直的鼻梁滑落,在鼻尖悬停一瞬,滴落。
“那你是什么呢,我亲爱的?”
闪电再次亮起。
就在这一刹那,莎朗看到穆沉瀮眼中的银色,开始从瞳孔最中心融化。像一滴浓稠的血落入清水,缓慢,优雅,却无可阻挡地晕染开来,逐渐吞噬了整个银月,沉淀为一种深邃、非人的暗红。
那悲悯的暖意消失了。假象剥落。
“你是我的作品,”
穆沉瀮的声音没变,甚至更轻了,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莎朗的神经,连同周围恶劣的天气,让她阵阵耳鸣鸣。
“与我合作的那位老人所渴求的永生,你很快就能拥有,我赐予你蔑视时间的能力,你的言行举止皆在我的计算中……你怎么能认为,你可以擅自离开培养皿呢?”
莎朗后退,脚跟陷入泥泞,她手中紧握着一把从实验室偷出的合金匕首,刀柄被她掌心的汗和雨水浸得滑腻。
“我不是物品!”
她嘶喊出来,积压了十余年的恐惧和愤怒在此刻爆发。
“我有名字!我有选择!”
“选择?”
穆沉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微微偏头,蓬松的银发随着动作晃动。那双狡诈的红眸在阴影中散发着幽光。
“你的神经反射弧有超过60%是在我的训练下重塑的。你的……‘选择’?”
她优雅地抬起手,指尖点在莎朗的心脏位置,目光流转掠过刀刃折射的白色,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
“包括你想用可爱的小玩具,刺入我第三与第四肋骨间隙的念头,根据你此刻的生理与心理状态,成功率……11.4%,要试试看吗?”
莎朗的血液似乎凝固了,这个女人将世界纳入属于她的数据库,计算他人的痛阈值和崩溃点,并以此感到愉悦,她的“反抗”,或许只是实验记录里一行无关紧要的数据。
绝望如同这倾盆大雨,将她淹没,溺亡在这无尽的雨夜,货轮上的红光,在雨幕中变得模糊、遥远。
穆沉瀮又向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只剩下伸手可及的距离,倾斜的伞面遮住雨幕,她身上传来极淡的冷香,混合着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
“跟我回去,”
暗红的瞳孔深深凝视着莎朗碧色的眼睛,那里面的傲慢与掌控欲不再掩饰,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诱惑,仿佛是恶魔在分享一个秘密。
“新的阶段才刚刚开始,当你的基因序列完美嵌合那组奇迹,会是什么样子吗?那会是……真正的永生之花。”
永生。这个词像诅咒,回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
莎朗握紧了匕首,指节泛白,11.4%,她还无法对抗这位完美的深渊。
那轮猩红的血月在她的目光下渐渐淡为银白,穆沉瀮的眸色像解除警惕后的月光,恢复往常的柔和,一个高跟鞋的差距足以让她垂眸看着莎朗,如未知神明垂怜着渺小的生命。
“至于名字……”
她的声音平缓,莎朗转身的动作僵住,对上那深藏戏谑的慈爱目光,以及那浅淡双唇中吐露而出的恶魔低语。
“BOSS已赋予你的代号:Vermo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