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图书馆的晨光偏移了2厘米」

周晚意趴在图书馆的橡木长桌上，看着晨光从第三根窗棂缓缓爬向第四根。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了十七天，精确得像在验证某种物理定律。光斑边缘的毛边被窗玻璃的瑕疵扭曲成波浪状，她忍不住用铅笔尖去追逐那些跳动的光点——这是她转学后的新习惯，用物理世界的确定性对抗内心的混沌。

铅笔尖突然折断。

她盯着滚到桌沿的0.5mm铅芯，想起从前那个装满纸鹤的玻璃罐。现在罐子被埋在老家院子的枇杷树下，和所有关于周叙白的记忆一起封存。至少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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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校的图书馆有股旧书特有的霉味。

周晚意总坐在西侧靠窗的位置，那里能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每天下午四点，会有一个穿藏青色卫衣的男生在树下看书，背影和周叙白像得可怕。但她从不敢走近确认，就像她不敢打开书包夹层里那封未寄出的信——信纸上画满了蒲公英，每一粒种子都写着「对不起」。

今天男生换了件灰色连帽衫，书本封皮是刺眼的《量子力学基础》。周晚意的手腕开始发抖，茶水在纸杯里晃出涟漪。七年前，周叙白也总捧着这本书，指节压着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那页，说「观测行为本身会改变结果」。

她突然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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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那个男生是在第三场秋雨后。

周晚意隔着五米距离，看他的帆布鞋踩碎积水里的梧桐叶。他走路时右肩微倾，和周叙白打篮球受伤后的姿态一模一样。经过实验楼时，他突然拐进消防通道，周晚意跟得太急，险些撞上他转身时扬起的衣角。

"你还要跟多久？"男生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

周晚意的呼吸凝在喉咙里。他的眉眼比周叙白锋利，下颌线像用尺规画出的几何图形，但右耳垂有颗淡褐色的痣——那是周叙白从未有过的特征。

"我……"她后退半步，"认错人了。"

男生从背包抽出一本《天体物理导论》，书页间滑落半片压干的樱花。周晚意瞳孔骤缩，那是她曾经夹在纸鹤腹腔里的品种。

"上周开始，"他弯腰捡起花瓣，"我课桌里每天出现一只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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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

周晚意攥着一次性纸杯，看热水逐渐冷却。咨询师是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桌上摆着「林若雨」的姓名牌。

"你说他叫周叙白？"林医生在档案上划了条波浪线，"但根据你的描述，这个男生是刚转学来的顾言深。"

"他们右肩倾斜的角度都是17度。"周晚意在膝盖上比划，"而且顾言深今天用的铅笔，和三菱Uni 0.5mm的规格……"

"周小姐。"林医生打断她，"你知道投射效应吗？"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里摇晃，一片叶子粘在玻璃上，像被钉住的蝴蝶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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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深坐在图书馆老位置时，周晚意正在解剖记忆。

她将《量子力学基础》摊在膝头，书页间夹着二十三张字条：

「他的保温杯放在桌角东北30度。」

「翻页时小指会蜷起。」

「看到薛定谔方程时皱眉］

每个细节都在佐证可怕的猜想。当顾言深第三次用虎口转笔时，周晚意终于冲过去夺下他的铅笔——笔杆尾端有个月牙形咬痕。

"这是哪来的？"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顾言深皱眉："关你什么事？"

"这应该……"她咽下血腥味，"是属于某个人的。"

男生突然笑了，从笔袋又抽出三支同款铅笔，每支都有相同的咬痕："淘宝批发的，想要送你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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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的晚风带着鱼腥味。

周晚意坐在防洪堤上，将偷来的铅笔一支支折断。铅芯迸裂的脆响让她想起法庭上周叙白攥紧纸鹤的声音，想起焚化炉里笔记本燃烧的噼啪声，想起陈默的助听器在黑洞中解体的蜂鸣。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言深的消息：

「你外套落图书馆了。」

她摸向空空如也的肩头，寒意顺着脊椎攀爬。那件外套内侧缝着周叙白的第二颗纽扣，此刻正躺在顾言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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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发生在物理实验室。

顾言深倚着光谱仪，纽扣在指间翻飞："这种款式早停产了，你在怀旧？"

"还给我。"周晚意伸手去抢。

男生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上周四下午四点，你在实验楼顶层干什么？"

记忆闪回：她确实潜入过顶层，在顾言深的课桌里放纸鹤。但此刻他的眼神让她意识到，那是个陷阱。

"这个纽扣，"他将它按在光谱仪镜头下，"含有钴-60同位素。"

显示屏跳出辐射值警告时，周晚意终于明白——这不是她熟悉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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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持续了三天。

周晚意蜷缩在货运码头B-17集装箱里，啃噬着指甲上的结痂。顾言深给的铅笔在墙面刻满公式，每个字母都在渗出蓝色荧光。当最后一道薛定谔方程完成时，箱壁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外面浩瀚的星海。

顾言深的声音从虚空传来："这个宇宙的周叙白已经死了。"

她看见无数个自己在平行时空流浪：有的在图书馆亲吻少年，有的在法庭上撕毁诉状，有的在爆炸瞬间抓住爱人的手……每个宇宙的结局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周叙白无法存活。

"但你可以选择忘记。"顾言深的身影在星光中凝结，"让我覆盖你的记忆。"

周晚意握紧纽扣，钴-60灼烧着掌心："代价是什么？"

"你的存在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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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在月球暗面进行。

顾言深——或者说这个宇宙的观测者，将记忆剥离器刺入周晚意的太阳穴。她看见十七岁的周叙白在图书馆晨光里转身，这次她没有逃走，而是迎着那道光走去。

"要开始了。"顾言深启动机器。

周晚意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操作台上。量子纠缠效应瞬间爆发，整个月球基地开始坍缩。

"你疯了？"顾言深的脸在数据流中扭曲，"这样所有平行宇宙都会……"

"那就一起毁灭。"她扯断神经连接线，"在虚无里，我们终于可以永远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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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的宇宙没有图书馆。

只有一片长满蒲公英的旷野，每株蒲公英下都埋着颗纽扣。周晚意漫无目的地行走，直到遇见正在给蒲公英浇水的少年。

他抬起头，右耳垂的褐痣像未干的泪滴：

"要帮忙吗？这里有颗纽扣总种不活。"

周晚意蹲下身，挖开湿润的泥土。钴-60的蓝光在坑底闪烁，照亮刻在纽扣内侧的永恒誓言：

「我们在所有毁灭里重逢。」

（本章终）

图书馆的晨光偏移了两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