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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向日葵与乌霾

第7章

周一的晨光刺痛了宁悦的双眼。她整夜未眠,白医生的话和白露的诗在脑海中反复交织。闹钟还没响,她就起床了,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校。

校门口空荡荡的,只有清洁工在扫地。宁悦靠在围墙边,眼睛盯着白露通常会走来的方向。她不知道白露今天会不会来上学,也不知道如果来了该如何面对,但她必须在这里等。

七点四十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宁悦直起身子,心跳加速。车门打开,白露走了出来,比上周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看到宁悦时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快步走向校门。

"白露!"宁悦追上去,"我收到你的诗了。"

白露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那...不是给你的。"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是你。"宁悦绕到她面前,"我很担心——"

"走开。"白露突然抬头,黑眼睛里闪烁着痛苦和愤怒,"你没听到我爸爸说的吗?你只会让我更糟!"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宁悦心里。她站在原地,看着白露快步走远,背影瘦小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

接下来的三天,同样的场景不断重复。宁悦每天早早到校等待,白露则越来越憔悴,拒绝一切交流。周四那天,白露甚至没来上学。

"听说她住院了。"午休时,林小曼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表姐在市立医院实习,说看到白露被送进心理科。"

宁悦的筷子掉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好像是...又割腕了。"林小曼压低声音,"这次挺严重的,失血过多。"

宁悦的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腾着,几乎要吐出来。她冲出食堂,跑到无人的楼梯间才大口喘息起来。白露又伤害自己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她们上次通话之后。

下午的课宁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放学铃一响,她就冲向自行车棚,直奔市立医院。

心理科在住院部五楼。宁悦在护士站前徘徊,不确定白露在哪个病房,也不敢直接询问。

"你找谁?"一个护士警惕地问。

"我...我来看白露。我是她同学。"

护士摇摇头:"白医生特别交代,除了家属,任何人不能探视。"

宁悦咬着嘴唇,突然灵机一动:"那...能帮我转交一样东西吗?就一张纸条。"

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她一张便签纸。宁悦迅速写下:"向日葵低头是为了积蓄力量,明天它还会抬起头。我在这里等你。——宁悦"

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交给护士,又补充道:"请一定交给她,这很重要。"

护士点点头,走向走廊尽头的病房。宁悦踮起脚尖,隐约看到门牌上写着"VIP 503"。

离开医院时,宁悦在门口撞见了白医生。他穿着白大褂,面容疲惫,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宁同学。"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冰冷,"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

"她怎么样了?"宁悦顾不上礼貌,直接问道。

白医生的表情微微松动:"稳定了。"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不要再刺激她。你的那张向日葵画...她看到后情绪又波动了。"

宁悦握紧拳头:"那不是刺激!那是提醒她世界上还有人关心她!"

"关心?"白医生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关心吗?真正的关心是给她专业的治疗,稳定的环境,而不是带她偷偷跑出去,鼓励她做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您是指感受快乐吗?"宁悦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白露和我在一起时是开心的,她开始写诗、拍照,甚至主动和人交流。这才是她需要的!"

白医生的眼神变得锐利:"你只是个孩子,不懂什么是抑郁症。现在请离开,别让我叫保安。"

宁悦转身跑出医院,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骑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

第二天,学校里关于白露的谣言已经满天飞。

"听说她有精神病,会突然攻击人。"

"我听说她是因为在原来学校自杀未遂才转学的。"

"宁悦整天跟着她,该不会被传染了吧?"

宁悦走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突然降低。几个女生交换着眼色,有人甚至夸张地挪开座位。只有林小曼还坐在原位,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悦悦,"她亲热地拉住宁悦的手,"别理那些人。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宁悦抽回手:"哪种人?"

"你知道的..."林小曼压低声音,"喜欢女生的那种变态。"

宁悦的脸刷地红了,既因为愤怒也因为隐秘的羞耻。"你胡说什么?"

"全校都知道了。"林小曼无辜地眨眨眼,"有人看到你们在向日葵田...举止亲密。"

宁悦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们只是朋友!"她的声音太大,全班都转过头来。

"当然,当然。"林小曼安抚道,"我只是提醒你,这种谣言对谁都不好,特别是白露...她现在情况已经够糟了,不是吗?"

宁悦突然明白了——这些谣言很可能就是林小曼散布的。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更担心的是白露如果回校,会如何面对这些闲言碎语。

——

一周过去了,白露依然没有返校。宁悦每天都去医院,但从未获准进入病房。她只能托护士转交小礼物——一张向日葵照片,一首鼓励的小诗,或者一块海苔味饭团。护士说白露从不回应,但每次都会收下。

周五放学后,宁悦又一次来到医院。这次护士告诉她,白露已经出院了。

"她...好点了吗?"宁悦急切地问。

护士犹豫了一下:"病情稳定了,但..."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小姑娘,有时候病人需要的不只是药物和治疗,更需要理解和支持。白医生是个好医生,但作为父亲..."她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宁悦一眼。

回家的路上,宁悦绕道去了丁香公寓。白露家的窗户亮着灯,窗帘紧闭。她站在楼下,不知道该做什么。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向日葵!白露的那盆向日葵还在教室窗台上!

宁悦立刻调转车头回学校。周末的校园空荡荡的,保安认识她,爽快地放她进去了。

教室里,那盆向日葵孤零零地立在窗台上。令人惊讶的是,尽管一周没人照料,它依然挺立着,金黄色的花盘微微低垂,但依然生机勃勃。宁悦小心地抱起花盆,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它需要阳光,

而我给不了。

请照顾好它。

——小葵"

宁悦的眼泪落在花瓣上。她轻轻抚摸着花盘,突然有了主意。

——

周六一整天,宁悦都在家忙着制作一本小册子。她打印出所有偷拍的白露照片——在广播室外等待的白露,在生物课上专注观察显微镜的白露,在天台上第一次敞开心扉的白露,在向日葵田中微笑的白露...每一张旁边,她都配上一段文字,描述当时的场景和自己的感受。

最后一页,她贴上了那首"向日葵低头时"的诗,并在下面写道:

"即使低头,

也不要忘记阳光的方向。

即使痛苦,

也不要放弃希望。

我会一直在这里,

做你的太阳。

——宁悦"

周日早晨,她骑车来到丁香公寓,趁门卫不注意溜了进去。503室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把小册子和向日葵放在门口,按响门铃后迅速躲到楼梯间。

门开了,白医生走了出来。他先看到了那盆向日葵,眉头紧锁,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小册子上时,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弯腰拾起两样东西,环顾四周,最后朝楼梯间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关上了门。

宁悦失落地回到家,不知道白露会不会看到自己的礼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全是白露空洞的眼神和手腕上的伤痕。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但请真的...放弃吧。

这对我们都好。

——小葵"

宁悦坐起身,手指颤抖着回复:"不可能。明天校门口见。"

发完这条消息,她关掉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痛哭起来。她想起白露曾经说过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还有希望。即使被讨厌,即使被拒绝,她也要坚持下去。因为这就是向日葵的品格——永远面朝太阳,永远充满希望。

——

周一早晨,白露没有出现在校门口。宁悦等到了上课铃响,才失望地走进教室。

但第一节课开始前,班主任李老师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白露同学今天返校了,但她会先去心理辅导室适应一下。希望大家给她空间和支持。"

宁悦的心跳加速。白露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教室,但至少她回来了。

午休时,宁悦端着餐盘,犹豫要不要像以前一样等白露。就在这时,林小曼和几个女生围了过来。

"听说你的'女朋友'回来了?"林小曼故意提高声音,引得周围几桌人都看过来,"真感人啊,天天去医院守着。"

宁悦的脸烧了起来:"闭嘴,林小曼。我们只是朋友。"

"是吗?"林小曼夸张地挑眉,"那为什么你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为什么你每天给她写情书?全校都知道了,宁悦,别装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毒蛇一样钻进宁悦的耳朵。她的视线模糊了,餐盘从手中滑落,饭菜撒了一地。在一片哄笑和指指点点中,她冲出食堂,跑向唯一能想到的避难所——广播室。

锁上门,宁悦蜷缩在角落,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不在乎被叫"变态",但她害怕这些谣言会传到白露耳中,让已经脆弱的她更加痛苦。

广播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宁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是我。"

宁悦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擦干眼泪打开门,白露站在门外,比住院前更加消瘦,但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我...听说了食堂的事。"白露低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宁悦摇摇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白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你的。"

宁悦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小把向日葵种子。"我...偷听到爸爸和护士的谈话。"白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得对...我需要的不只是药物。"她顿了顿,"但我还需要时间...请你...再等等我。"

宁悦握紧那些种子,感到希望重新在心中发芽。"多久都等。"她轻声承诺。

白露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比任何向日葵都要明亮。然后她转身离开,背影依然瘦小,但不再那么脆弱。

宁悦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谣言不会轻易消失,白露的抑郁症也不会一夜痊愈。但此刻,她手中的那些种子就是最好的承诺——只要耐心培育,终会迎来花开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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