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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向日葵与乌霾

第6章

宁悦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方。消息框里写着:"明天老时间向日葵田见?我带了新相机!"她咬着下唇,犹豫了几秒才按下发送。

这是她和白露从向日葵田回来的第五天。那天之后,白露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她在课堂上开始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甚至偶尔会和宁悦开些小玩笑。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同意加入广播站的诗歌分享环节,虽然只愿意用笔名"小葵"。

手机震动了一下,宁悦急忙查看。白露的回复很简单:"好。等爸爸去上班就溜出来。"

宁悦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种期待见面的心情,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她自己也无法解释。每次看到白露微笑,或者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宁悦都会心跳加速,像有一群蝴蝶在胃里扑腾。

"悦悦,吃饭了!"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晚餐时,宁妈妈端详着女儿:"最近心情很好啊?是因为那个白露同学吗?"

宁悦的筷子停在半空:"这么明显吗?"

"你从小到大,开心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妈妈笑着盛了碗汤,"她最近怎么样?那盆向日葵还好吗?"

"她变化可大了!现在会主动和人说话,上周还在广播站读了自己写的诗——当然是用笔名。"宁悦滔滔不绝,"向日葵已经开了,特别漂亮,明天我们要再去看向日葵田,我..."

她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妈妈皱起眉头:"你们'偷偷'去?她爸爸不知道?"

宁悦低头扒饭:"...嗯。"

"悦悦,"妈妈放下筷子,声音严肃起来,"你知道她爸爸是医生,对女儿管得很严。如果被发现..."

"但那不对!"宁悦抬起头,"他把白露关得像囚犯一样,从来不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自从我们去了向日葵田,白露整个人都开朗了。这有什么错?"

妈妈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如果被发现,白露会受惩罚。你要多为她想想。"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宁悦头上。她没再反驳,但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加倍小心。

——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宁悦就骑车到了丁香公寓附近的便利店。她买了两个饭团和两盒果汁,耐心等待白露的短信。

六点四十分,手机终于亮了:"爸爸走了,五分钟后侧门见。"

今天的白露穿着浅黄色连衣裙,头发用向日葵发夹别起,整个人像一束阳光。看到宁悦,她小跑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

"新相机?"她指着宁悦胸前的挂着的设备。

"嗯!我爸的宝贝,求了好久才借到。"宁悦拍拍相机,"今天给你拍组大片!"

骑车的路上,白露比上次更放松,双手轻轻环住宁悦的腰,头靠在她背上。宁悦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向日葵田在晨光中苏醒,每一朵花都昂首挺胸,迎接新的一天。白露跳下车,深吸一口气:"比上周开得更好了。"

"就像你一样。"宁悦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尴尬,赶紧举起相机,"来,站到花丛里!"

白露微微脸红,但还是顺从地走到田埂上。宁悦通过取景框观察她——阳光下的白露像变了个人,眼神明亮,嘴角含笑,与三个月前那个阴郁的女孩判若两人。

"笑一个!"宁悦按下快门,捕捉到白露最自然的笑容。

她们在花田里漫步,白露不时停下来观察某朵特别的花,或者读介绍牌上的种植知识。宁悦跟在后面,镜头始终对着她,记录下每一个自然流露的表情。

"你知道吗,"白露突然转身说,"向日葵其实是由上千朵小花组成的。我们看到的'花盘'中央那些小点,每一颗将来都是一粒种子。"

宁悦放下相机,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查了资料。"白露低头摆弄裙角,"想多了解...你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让宁悦胸口一热。她走近几步,几乎能闻到白露身上阳光和花草的香气。"我喜欢的可不止向日葵..."她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白露的嘴唇上。

白露抬起头,黑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两人对视了几秒,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而紧张。宁悦先移开视线,假装调整相机设置,心跳如雷。

"我...我给你拍一张吧。"白露接过相机,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并不尴尬。白露依然轻轻搂着宁悦的腰,偶尔指路边的野花或有趣的招牌。宁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们之间悄然改变了,但她不敢确定那是什么,更不敢问。

——

周一早晨,宁悦在校门口没等到白露。上课铃响前五分钟,白露才匆匆赶到,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怎么了?"宁悦小声问,"身体不舒服?"

白露摇摇头,连看都没看宁悦一眼,径直走到座位上。整个上午,她都像回到了刚转学时的状态——沉默、疏离、回避所有眼神接触。

午休时,宁悦终于拦住准备独自离开的白露:"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我们周六出去被发现了?"

白露的肩膀抖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睛。那双曾经开始闪烁生机的眼睛,此刻又变得空洞无光。"别再和我说话了。"她低声说,声音嘶哑,"求你了。"

"为什么?到底怎么了?"宁悦抓住她的手腕,却被猛地甩开。

"因为我爸爸说得对!"白露突然提高了声音,引得几个路过的同学转头看,"我不需要朋友,我只需要...治疗。"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

宁悦呆立在原地,看着白露快步走远。她不明白,短短两天,为什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下午的体育课,白露请假没来。放学时,宁悦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白医生亲自来接女儿。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宁悦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冷得像冰。

宁悦突然明白了——白医生一定发现了什么。也许是向日葵田的照片,也许是那条短信,总之,他知道了她们还在私下见面。

——

接下来的三天,白露完全变回了最初的样子——不回应任何搭话,独自吃午饭,放学立刻离开。更糟的是,宁悦发现她手腕上的绷带又出现了,藏在长袖校服下,只在不经意间露出一角。

周四中午,宁悦终于忍无可忍,在女厕所堵住了白露。"让我看看。"她抓住白露的手腕,不顾对方挣扎,强行卷起袖子。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旧伤疤上覆盖着几道新鲜的刀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红肿。

"为什么?"宁悦的声音颤抖,"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这样吗?"

白露猛地抽回手,拉下袖子:"你以为你是谁?我的救世主吗?"她的声音充满苦涩,"我爸爸说得对,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拯救欲,根本不在乎我真正需要什么!"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宁悦心里。她后退一步,感到呼吸困难:"你真的...这么想?"

白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冰冷:"我们本来就不该做朋友。请你...离我远点。"

宁悦站在原地,看着白露转身离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她不知道白露的话是真心还是被迫,但伤害同样真实。

——

周五的广播站值班,宁悦机械地操作着设备,播放预先选好的歌曲。节目结束后,她发现门口的地上有一个信封,上面用熟悉的工整字迹写着"给小葵"。

宁悦环顾四周,走廊上空无一人。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首诗:

"向日葵低头时,

是在数自己的伤痕,

还是在躲避太阳?

园丁说,它只是累了,

明天还会抬起头。

但今夜的风知道,

有些伤口,

永远不会愈合。"

纸上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后又干了。宁悦把诗贴在胸口,眼眶发热。这是白露在求救,用她们之间唯一剩下的方式。

放学后,宁悦在校门口等了半小时,但白露始终没出现。门卫告诉她,白露今天提前请假走了。宁悦骑车到丁香公寓,却在楼下看到白医生的车。她不敢贸然上去,只好在对面便利店等待,希望能看到白露的踪影。

天渐渐黑了,宁悦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是宁悦吗?"一个低沉的男声,"我是白露的父亲。"

宁悦的心跳瞬间加速:"您好,白叔叔...白露她...?"

"我希望你不要再联系我女儿了。"白医生的声音冷静而坚决,"她的情况刚刚稳定,你的'友谊'只会刺激她回到不健康的行为模式。"

"但那不是真的!"宁悦急切地说,"白露和我在一起时很开心,她开始写诗、拍照,甚至主动和人交流..."

"然后呢?"白医生打断她,"然后她就会再次崩溃,伤害自己!宁同学,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我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我知道什么对我女儿最好。"

宁悦握紧手机:"那她手腕上的新伤呢?那也是我的错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正是我要说的,"白医生的声音更冷了,"每次和你接触后,她的自残行为就会加重。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就请保持距离。"

通话结束,宁悦站在便利店门口,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抬头看向白露家的窗户,灯亮着,窗帘紧闭。那里有一个正在受苦的女孩,而她却被禁止靠近。

回家的路上,宁悦的眼泪终于决堤。她骑得很慢,任由泪水模糊视线。白医生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她心头——真的是她的错吗?是她让白露更痛苦了吗?

但更让她心碎的是白露今天那首诗里的绝望。那个刚刚开始学习微笑的女孩,又被推回了黑暗的深渊。而这一次,宁悦甚至不能伸手拉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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