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雨丝交织，缠绵不休。周遭静谧得近乎死寂，雨滴坠落的声响便显得格外喧嚣，声声敲打着这片凝固的宁静。一旁，那台形制小巧的机器正发出撕裂般的噪音，蛮横地打破周遭的宁谧。年轻人伸出手，动作随意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优雅，将机器上的盖子轻巧揭开。

下方是一口袖珍的锅具，盛着浓稠似墨的物质，那状态已不能简单以液体来定义。这团乌黑色泽的，仿若是谷物研磨成的浆体，随着锅体匀速转动，它仿若拥有生命一般，徐徐朝着锅边蔓延渗透，不过须臾之间，便悄然无声地铺满了整个锅底。一个念头在我心底破土而出：若是初次目睹这般场景，我笃定认为他正在谋划着不可告人的邪恶勾当。即便当下，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一无所知，可内心深处，依旧不可抑制地泛起丝丝寒意，仿若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

水汽氤氲升腾，锅中的物质开始翻涌，冒出一个个浓稠而扭曲的泡泡，恰似黑色的噩梦在肆意涌动，然而不过转瞬之间，它们又如同被抽去了支撑，迅速塌陷、破灭。他微微侧过头颅，线条流畅的手指轻轻按下下方那个醒目的红色开关，锅中的躁动与喧嚣瞬间被掐灭，重归一片死寂。

“这是什么？怎么黑成这样？”我还是按捺不住我心中的好奇。

“糖。”他的回答很坚定，不带一丝杂质。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黑的糖，或许是我孤陋寡闻了吧。我并没有对此继续追问，被发现知识的缺漏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曾经参加过生物竞赛的我，就更不愿意“不耻下问”了。

“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是黑色的吗？”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把我的伪装揭了一般。

“不好奇。”

他把糖浆倒了出来，倒在一个化学实验室用的烧杯里，甚至采用了玻璃棒进行搅拌。这简直就是一个被化学迷的神魂颠倒的巫师！

“这是你的工作吗？或者说你在进行什么实验。”

“你还是很好奇的。但提问超时了，先生。”

我吃了个闭门羹，这让我更加的不舒服了。显然的，他在戏弄我。至少那时我的确这么认为。我离开他的身侧，在柜台上寻找价格表，翻开几乎全是100人民币以上的甜品和咖啡，我才认识到我连让他给我来一份咖啡的能力都没有，更诡异的是，这里无人值守，甚至零钱都摊放在桌子上，一点也不像正常的店面，反而像个鬼屋，或者说营销号常常去的废弃之地。

“先生，要点什么？”背后一凉，这个人不知何时又走到了我后面。眼神很清澈，但正是这种清澈透露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人一旦开始怀疑，周遭的一切都可能成为证据，连同他的感觉也会对神经进行误导。假如我什么都不要，他会把那个“毒药”喂给我吗？假如我反抗，他会置我于死地吗？

我的手颤抖着，随意地指向最便宜的标准美式，赌上了我两天的饭钱。

“22，怎么支付？”

他的声音让我恍若隔世，“不是108？”

“这个菜单是我绘制的艺术品，怎么可以和店里的美式相提并论呢？”他戏虐地笑笑，“如果你喜欢我的艺术，你也可以花108买下这杯咖啡。那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因为他冠上了我的名号。”

那真是丧心病狂。我无奈地摆了摆手。他戴上手套哼着小曲走向里面的小房间，我悬着的心也是顺势放下了。当然逃单可不是我的风格，只是今天恐怕无法健康饮食了，明天的饭菜可能也要少上几块肉。

咖啡放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心就像它的温度一样凉。面前这个人真是我见过最神奇的一个人，没有之一。究竟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充满偶然的世界又重新燃起了我的好奇心。

“作为顾客，我可以问你问题了吗？”

“当然，你还可以享用我精心准备的咖啡味的糖果。”刚刚的糖浆已经被凝固切块。一颗颗晶莹剔透，失去了粘稠时的诡异。

淡淡的咖啡味夹杂着甜腻的白砂糖，在味蕾中沉思着，与酸涩的雨声融合在一起。